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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庆州3
深夜里,李乞埋被冻醒。
牢房里寒冷非常,仅有一个破褥御寒,还有一到夜里就横行无忌的老鼠,鼠辈以至咬下他脚趾上的一块肉。更可怕的是饥饿让他丧失了自尊。
自从被关进了庆州大牢,李乞埋以为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成了待宰的牛羊。不过,这些天他觉官府并未将他押出去游街示众,也没有人来审问他,这让他心里宽了不少,燃起了逃离牢狱之心。
李乞埋期盼着重见天日,这庆州他以往也来过多次。庆州算不上繁华城市,但在附近山野里每一个蕃人的眼中,这里就代表着富足优渥的生活,柔软精美的绸缎、丰富可口的食物,有着婀娜多情的女子,还有金银。
李乞埋喜欢这里热闹的街市,这既让他每次都流连忘返,大开眼界,又让他渴望拥有蕃人所没有的财富与只有汉人才能制造的一切精巧绝伦的器物。
但现在他才知道山里的日子是多么的自由自由。在这里,就是一个牢卒也能够肆意挖苦和嘲笑他。
牢门外的走道尽头,传来一阵在夜里异常清晰的脚步声。
“那个蕃人还老实吗?”一个声音问起。
“回侯爷,这蕃人刚来时嘴贱,我等饿他一天,他就成孙子了”牢卒们答道。
一定是那个背后偷袭我的小人,李乞埋听出这是韩奕的声音,恨的咬紧了牙根。
黑夜里,韩奕的声音低沉而又清晰,“这个蕃人眼下还不能死,我要拿他交换我方被俘之人。尔等好生看管着,给他留几口气,不要把他活活饿死了。”
“侯爷,小的们敢拿自家性命保证,绝对不会让他跑了或者死在这大牢里。”牢卒们恭敬地保证道。
“哼,区区一个蕃酋之子,算得了甚么?可惜不是野鸡族中的枭雄名叫诺阿的,诺阿此人狡诈善战,曾放言说十个百个李乞埋不抵一个李处耘,偏不肯一对一互换战俘,漫天要价。李处耘是我军军中一份子,亦是令公心腹,与本侯亦有一面之缘,为公为私,本侯不能坐视李处耘死在诺阿蕃贼手中。所以尔等不要伤了李乞埋性命,本侯偏不信诺阿能做得了野鸡族长的主”
李乞埋屏住呼吸,直到听到韩奕等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直起身子坐了起来。黑暗中,李乞埋双目喷火,恨不得想跳将起来找诺阿拼命,他在心中祈祷,愿父亲李万全仍能执掌全族大权,早日救援自己离开这该死的大牢。
万一诺阿要是此时趁机害了父亲,夺了族长之位,该当如何?李乞埋心底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可怕的想法。父亲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不管自己如何不肖,也轮不到诺阿来坐族长之位。
韩奕带着从人离开州牢,他不过是略施小计,让李乞埋愈加嫉恨诺阿,至于能否如愿离间野鸡族内部权力关系,他并不太看重,因为李处耘必须要换回来,这是他对折从阮的尊重和许诺。
可是实际上,他并未遣人与野鸡族人讨论交换人质的问题,而野鸡族人也未主动来谈,双方一时各自罢兵,相安无事,处于一种奇怪的静默之中。
双方都坐等对方主动伸出手来,以便将来谈判时在心理上占据上风。
韩奕不怕等,只需野鸡族人不敢轻举妄动,他就达到了目的,至少让野鸡族人投鼠忌器,为官军赢得更多的时间。
夜空中还在飘着雪花,雪花从掌灯时起洋洋洒洒下了两个时辰,好像越下越大,此时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人踩在上面出吱吱的响声。
这怕是今冬的第一场真正的大雪,距离李处耘被俘的那场初雪时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光了。韩奕思索这场大雪之后,庆州城将会冻死多少人。
官衙中亮着灯,墙角里烧着木薪取暖,倒是挺暖和。庆州以及整个渭北高原冬天寒冷,如何取暖对这里所有人来说都是件极为重要的事。
折从阮挑灯阅览地图,他伟岸的身影被灯光扯的长长的,像一把巨形马槊,他听到了身后稳健而极有节拍的脚步声,回头见韩奕走了进来,笑道:
“子仲来的正好,你我正可议议下一步的方略。”
韩奕来庆州,他从折从阮手中接过一切民政庶事,短短几天之内就将庆州官吏整治的服服帖帖,有郭彦钦的前车之鉴,以至于官员们不怕折从阮怒,就怕韩奕召见问对。再加上韩奕本身就是一位良将,通晓军事,又对折从阮十分尊重,与他配合无间,这让折从阮倍感轻松,能够将一门心思放在军政上,没有后顾之忧。
“令公今夜有何妙策?”韩奕问道。
“老夫观看图中所示野鸡族势力地域,加上前些日子我虽然进军无功,但也实地调查了方圆二百里地形,也算是做到了了然于胸。野鸡族人借助险要地形,或踞险抵抗,以一抵百,或居高临下,我则须仰功,或分出小股引我分兵,集中兵力攻我弱侧,实在难以对付。”
韩奕没有接口,静听折从阮下文:
“虽然从此前交手场面形势上看,我军看似处处被动,但细算下来,因我方行军谨慎,丧失尚少,如若对方兵力足够,或者配备重弩,结果则将大有不同。”
“如果令公麾下兵力足够,则野鸡族人也将插翅难飞,令公只需分出兵力紧扼要道,各处设立兵寨,以烟火为号,远近警讯,遥相呼应,铁臂合围,层层推进,压缩敌军回旋空间。”韩奕说道,“令公想让朝廷增兵吗?”
折从阮愣了愣,猛地一拍韩奕道:“跟子仲说话,就是爽快老夫正有此意,子仲以为如何?”
“不瞒令公,我在京时就有此意,可是令公忘了夏州吗?”韩奕手中马鞭指向横山北麓,夏州的所在。
“李彝殷?这个人,老夫倒是没想到,如果朝廷遣大军来庆州,他一定会铤而走险,公然造反,说不定还会与太原方面勾搭联盟哎,我不在京师为将,这视野器局不免太小了些,不及朝廷诸公多矣。”折从阮恍然自嘲道,略思索了下,又慢慢道:
“朝廷命你我二人掌管庆、环诸州军事,要是不能替朝廷分忧,反要伸手向朝廷要兵,倒堕了你我的英名,只可惜,招不降,攻未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野鸡族人如果能归降,自是不必令公与我奔劳,朝廷固有诚意招抚蕃人。不过,在小侯看来,为将来筹谋,野鸡族必须族灭否则,他日群蕃轮番叛乱,朝廷岂有力气对付?”
“杀鸡骇猴?子仲气魄虽大,但若是不慎,恐怕会逼反了所有蕃部,终究我庆州实力有限。放眼我大周四境,皆在虎狼环伺之下,朝廷又决计不会为了一个野鸡族另起乱局。”折从阮忧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