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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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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贵之毫不气馁,急忙起身跟上。薛万里自顾前行,片刻到了一株老松之下,驻足转身。范贵之又yu再跪,猛听一声断喝:“立好!”范贵之心里一颤,两腿哆嗦着站稳了。薛万里叹道:“说罢。”范贵之抽泣道:“薛爷,还请您高抬贵手,饶过苦命的小老儿!”薛万里笑道:“不敢当,我二人不过取你些财物而已,范员外言重了。”范贵之低声道:“银钱薛爷随便拿,但这粮食实是小老儿家中根基命脉,万万舍不了的!”薛万里摇头道:“讲好的事情,怎可反悔?不成!”

动之以情,流泪央求再三,怎奈这匪人心如铁石,只是不理。范员外无法,只得拭去泪水,振奋jing神讲道理。须知道理在自己一方,有理走遍天下!管他再凶再恶,是个人,总会讲道理的:“薛爷定要谋我粮食,复散于百姓,老朽实不知,何以如此?”范贵之扬声侃侃而谈。薛万里面se一寒,冷冷注目,闭口不答。范贵之不知其意,却又不敢再度开口询问,一时手足无措。

半晌仍是无言,范贵之只觉威压愈来愈沉重,终于乱了阵脚,低头喘道:“我知,我知,可薛爷取粮便取粮,又何苦带个孩子来胡闹,戏弄老朽?哎——”黑风二虎这一场戏演得漏洞百出,瞎耽误功夫,范员外也着实看得心里蹊跷,故有此一问。薛万里淡淡道:“你可知今ri若不是有这孩子在此,依你往ri所为,任凭薛某手段行事,早已教你身首异处,此刻却也没命立在这里说话了。”

范贵之心中一悚,举目望去。薛万里面se从容,眼神宁定。

四目交接,范贵之霎时手心冷汗背后凉,已知他所言非虚。接连大喘几口,嘶声道:“老夫何罪,至于你以死相逼?”薛万里微笑道:“听闻你囤积居奇,哄抬粮价,又排挤同行,霸占粮市,不知此事是真是假?”范贵之怔忡半晌,嗫嚅道:“此事虽有,但商人逐利乃是本xing,老朽一不偷,二不抢,何错之有?”薛万里笑道:“若依你理,盗匪图财也是本xing,即便偷你抢你,也是对的?”

范贵之一时无言以答,只连连摇头苦笑。好一张利口,但诡辩之言,终究难以服人,隔了半晌又道:“薛爷,二者不可相提并论,我范家生意人做生意事,百姓愿买则买,若嫌贵可以不买粮食,岂可等同匪盗之流?”

“百姓可以不买粮,总要吃粮罢?”薛万里问道。范贵之怔了怔:“那又如何?”薛万里叹道:“人既要吃饭,怎能不买粮?嫌贵也只得买你的,俱是不情不愿付你钱财,你与匪盗何异?”范贵之又给问住,张口结舌。薛万里又道:“范员外,往ri你是盗,百姓是民,正如今ri我是盗,你是民。今ri你道你苦,可想过往ri百姓之苦?”范贵之作声不得,闭目长叹。薛万里再道:“今ri薛某使你还粮于民,物归原主,你还有何怨言?”

范员外无言,怨还是有的。怎地给他说了几句,自己道理全都没了?当仍是诡辩,还是不服,思忖片刻哀声道:“薛爷,此间粮食乃是老朽一生苦苦积蓄,并非全是不义之财,往ri便是小老儿有过失,但此时怎忍看一腔心血尽付东流!薛爷要行侠义事也罢,还请给一家老小留条,留条活路啊!”

薛万里闭目不语。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有情有节,有天有海有地有生有死有义,比较难应对。再者人家攒了一辈子的粮食,谁知道多少是红心的,多少是黑心的?一粒粒掰开看么?相当的麻烦。范贵之见难住了这恶人,不由希望又生,一时心中忐忑。

半晌,薛万里叹道:“范员外,今ri我二人所来何意,你道你知,你实是不知!”范贵之一怔。薛万里摇了摇头,苦笑道:“莫说是你,我也是方才想明白的。”范贵之怔住。薛万里又道:“今ri薛某来此,不是害你,却是救你。”范贵之怔得呆了。不知所云!救我?东西抢个干净,再往火坑里推一把,拍拍手道,其实我是好心!谁信?骗人也得找点儿靠谱的事儿说罢!看我是个老头儿就上手?不知老当益壮一说么?薛万里见他面生不屑,却也不恼,抬臂一指:“范员外,你看那领粮的百姓!”范贵之转头望过去,但不知粮是粮,百姓是百姓,干员外何事?

“时下连年天灾,处处粮食短缺,寻常百姓人人食不果腹,艰难度ri……”范贵之心中冷笑,他缺我这儿够,旁人如何度ri,又关员外何事?

“你于灾年哄抬粮,更使百姓的苦ri子雪上加霜,往ri尚能勉强温饱,便忍你一时,他ri若是饥寒交迫……”范贵之猛然一惊,这情形自己倒也想过,但不知?

“处处饥肠辘辘,只你处有粮,范员外,今ri便无薛某来此,你可知终有一天,范府将会焚于全城饥荒,毁于众怒之火!”范贵之闻言不由心惊肉跳额上见汗,但来ri事自有来ri说,怕不是这薛万里危言耸听?薛万里冷冷道:“你自可不信,他ri死到临头莫要后悔。”范贵之喘息道:“当不至如此,如此严重罢?”薛万里怒喝道:“何以不至!你可知一个人饿疯了是何等模样!你可知一家人饿疯了是何种惨状!”

“我,我,我不知……”范贵之惊惧难言,双手颤抖。薛万里愈说愈怒:“人若饿疯了,只要能吞下肚的便吞下肚,吞不下肚的也吞下肚,到最后自己的良心都会吞到肚里!吞你个小小范府,顷刻之间!你便想不到,又可曾听闻过灾年有那服土食尸的典故,更有那卖儿鬻女,易子而食的惨剧!”

范贵之心里一阵恍惚,双目空洞,喃喃道:“你,你,莫再说了……”薛万里大喝道:“你道你苦,怎不去想那与你道不出凄苦之人,你于心何忍?圣贤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么!”范贵之已近疯癫,抱头尖叫道:“那不是我干的,不是!”薛万里此时亦是心中酸楚,长叹一声又道:“来ri当思今ri事,若有一天世间惨剧发生在你眼前,你可敢说一句,与你范员外毫无干系?”范贵之缓缓委倒于地,面如死灰,气喘连连。薛万里长长吐了一口胸中郁气,摇头道:“若你不思悔改,薛某今ri放过你,他ri亦会有人来取你xing命!待到众人饥怒难忍之时来此,当不是只取你粮食了!此时是害你还是救你,自己好好想想罢!”话音一落,转身便走。

“薛爷——”

范贵之凄声大叫,待他转过头来,却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坐在地上不住哽咽。薛万里转过身来,又道:“薛某不是甚么爷,此番与你说上许多废话亦非我之本意!你听也好,不听也罢,莫争对错,就此免谈,范员外保重贵体,来ri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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