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来去极快,不过两三盏茶的功夫,已云收日出,苏青抬眼张望了一眼,留了句话转身出亭。
顺便往那孩子的陶碗里抛了一锭银子。
“带他们去吃点好的!”
听着话,看着苏青远去的背影,男人忽的打了个寒颤,裆下一湿,居然尿了出来。
……
一路沉默着走到宣德巷,苏青心中仍旧十分的郁躁,出神久久,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苏先生!”
眼看就要就到家了,门口忽见个汉子提着鱼篓坐在石阶上,在等他。
见到苏青回来,他憨实的一笑。“先生,知道您爱吃螃蟹,今天赶了个老早给您捉的!”
他满身湿透了,估摸着是赶着那场大雨来的,苏青开门。
“进来坐会吧,喝口茶!”
汉子忙道:“不必麻烦了,我这有呢!”
他解下了腰间的葫芦,里面装的是酒,大饮了一口。
苏青笑道:“老徐,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居然舍得喝酒了?”
这老徐便是银铃的爹,被苏青点破心事笑的更加欢喜,抹了把雨水,道:“嘿嘿,不瞒先生,我闺女被一位手艺人收了徒弟,这些天变戏法赚了不少银子,这是她给我买的!”
苏青点点头。
“那确实是件好事。”
他又见汉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笑了笑。“怎么?你是不是想说这是最后一次给我送鱼了?”
“先生您可真聪明,什么都瞒不过您,这不是承了您多日以来的恩惠,过来知会一声么!”老徐咧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苏青笑道:“这有什么的,人往高处走这是常情,有了银子总要想着换个活法,何况总在水上飘着也不是个事!”
老徐忙点头。“您说的对,昨儿个我刚盘下个铺子,收拾了大半天,就在城西,她娘走之前留下点做饼的手艺,想着不能糟蹋了,就打算开个饼铺,您想吃了,随时过来,不要钱!”
知会完,汉子寒暄了几句,又兴冲冲的离开了。
望着男人的背影,苏青这才推门进屋。
可这一进屋,他神色一凛。
只见正厅敞开的大门里,坐着个人。
雷彬。
他正漫不经心的吃着桌上的点心喝着茶水,也不知道从哪整了一碗面,吃个不停。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慢?”
苏青不动声色的问:“有事么?”
雷彬一抹嘴,道:“没有,连绳不是收了个徒弟么,转轮王去接她了,要让大伙认识认识,估摸着快了!”
“等等吧!”
苏青轻声道:“好啊!”
这一等,硬是等到天色渐暗,才见门外两条身影一前一后掠了进来。
连绳脸色僵硬,喜怒不形于外,转轮王披着斗篷,手里还牵着个花容失色的小姑娘。
正是银铃。
像是瞧见了屋里坐着的苏青,银铃眼神微亮,然后又飞快隐去,不情不愿的跟着转轮王进了屋子。
“坐吧!”
转轮王一松手。
银铃立马躲到连绳背后,探着脑袋偷瞄着几人。
“连绳,你徒弟就是这小姑娘?”
雷彬饶有兴趣的打量着。
转轮王道:“你叫银铃?”
银铃小心翼翼的问:“你们是谁?”
转轮王沉声道:“黑石!你师父也是黑石的人,往后你也是,你师父叫连绳,他叫戏魁,他叫雷彬!”
“来,吃点心!”
苏青温和笑着,把点心递了过去。
银铃瞪着眼,像是刚认出苏青似的。
“你是茶亭唱曲的先生?”
“坐吧!”
连绳也道。
银铃当即畏畏缩缩的坐在椅子上,然后乖巧的拿起一块点心,小口吃着。
“探子传来消息,前去截杀细雨的人全死了,而且细雨的线索莫名其妙的也断了,恐怕是出关了,另外,她手上的罗摩遗体,是假的!”
“假的?”
“嗯?”
在场之人,神情皆变。
“我了解她,她生性孤傲,遗体一旦入手,绝不会轻易交出去,定会贴身携带,但那晚她确实带走了遗体,而且中途调换,歇息的地方我们也都查过,包袱从未变过,我猜,遗体还在京城,也许落到了谁的手中!”
“既然她不会给出去,那就应该是有人出手夺了去,以她的实力,你们说,谁能从她手上把遗体拿过去?”
转轮王的一席话,听的苏青大为诧异,这老谋深算的太监真不是寻常人啊,这么一点线索就能想这么多东西。
“别看我,我那晚早就回家搂着老婆睡觉呢!”
雷彬见转轮王看向他,不紧不慢的撇清着关系。
“不还有个和尚么?”
苏青淡淡道。
转轮王沉吟了片刻。
“消息传来,细雨把那和尚杀了,遗体也不在他手上!”他又看向苏青,然后还有彩戏师连绳。“不急,一半遗体,难成全功,等找到另半具遗体再做定夺!”
“细雨如今的替手还没找到,连绳,以后刺杀任务,由你师徒二人出手!”
连绳道:“是!”
苏青听的心中暗叹,时机未到,他没说什么,只是又给了银铃一块点心。
“谢谢先生!”
小姑娘对他眨眨眼,笑着。
“这点心可真好吃,先生,我以后能去亭子里听曲儿么?”
苏青柔声道:
“好!”
转轮王却没久留,起身走了出去,一个黑石杀手蒙面进来,搁下几张格杀令。
“银铃,走吧!”
连绳起身收起格杀令,对着银铃招呼道,师徒二人一前一后也走了。
“行了,我也走了!”
雷彬紧随其后。
屋里又归寂静。
苏青望着望了眼外面的夜,良久,嘴里才以一种平静的语气,慢吞吞的道:“要不,灭了黑石?”
半晌,他眼神一凝,沉声道:
“誓灭黑石!”
转身拂灭了灯。
日子亦如往常。
直到第三天傍晚,苏青的家门外有个瘸了脚的孩子敲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