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青远没有回绝母亲的好意,他的手被庄桃紧紧的拉着,只好放小了步子,亦步亦趋跟着她走:“母亲,这次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我还带了个刚满十二的孩子,是我在绸琼当县官时认养的孩子。”
牧青远这次回来的本意就是要让刘乙入了牧家的家谱,无论当年偆城一劫事实到底如何,他都要将这个连自己真实姓氏都不清楚的孩子藏进牧家,就像当年父亲将他的生母林苔藏进牧家以躲过沦为官妓的刑罚一样。
庄桃听到还未婚娶的儿子离家五年后带回一个已经长到十二岁的儿子竟也不惊讶,她笑吟吟的说:“我们远儿才二十出头就当了父亲,真是了不得。自你们成年后偌大一个牧府就清净许多,也寂寞许多,家里多几个孩子是好事。正巧你大哥也将阿璎从京中送了回来,等明日我带这两个孩子见上一见。”
庄桃轻易接受了小儿子领养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这个事实,就像她许多年前轻易接受了丈夫娶回一个比她小十岁的罪臣的女儿为妾一样,在家风森严的牧家,庄桃总是最温柔的存在。
牧青远看母亲刚把他按在吃饭的方桌前随手掏出她随身带的擦手用的梅花膏,心中一阵安心的暖。
庄桃低头抓着小儿子略显粗糙的手往上涂着梅花膏,声音温柔的说道:“你走时在我窗前种下的萱草花,每年的六月都会开花,没有一年间断过。你种在林先生窗前的那一丛开的也好,她窗台上有个细口的瓷瓶,每年都会摘开的最好的一枝花放在里面。”
庄桃口中的林先生就是牧青远的生母林苔,林苔是林云甫的正妻生下的唯一的孩子,她只有同父异母的几位庶子兄长。身为唯一的嫡女,林苔自幼被她的父亲像男孩一样养大,该上的私塾该读的四书五经一样也没有落下。她嫁入牧家后,牧长水知道她有些许才华,让她进了牧家内塾,当了位只教十岁前孩童的女先生。
牧青远不经意间从庄桃口中听到了生母的消息,不禁感觉有些不自在,庄桃假装没察觉出儿子的不自在,继续说:“远儿你离家出走后,除了我和你父亲,最担心你的就是她了,若不是她现在在外游历不在建德,我真是要你跪在她门前,要跪上整整一夜才能解气。”
牧青远知道林苔不在府里,内心一阵失落,庄桃还要絮叨些什么,门口有个小小的脚步声向牧青远冲了过来,牧青璞九岁的小女儿牧璎像只扑人的小猫,猛地撞进了牧青远怀里。
牧青远被撞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小姑娘头上两侧两个小小的发髻像两个小小的角,她抓着牧青远的衣襟,撅着嘴很是不依不饶:“小叔叔答应了要给阿璎讲父亲不会讲的故事,可转头就再也见不到人了,小叔叔是个大骗子!”
牧璎出生时牧青远也就只是刘乙现在的年纪,少年心性,喜欢哄着小侄女讲些自己从书中看来的鬼神志怪,他一把把牧璎抱到自己腿上,伸手刮了下牧璎的鼻子,笑着哄她:“阿璎可真是个过耳不忘的小才女,叔叔在你五岁时对你说下的话过了几年竟也忘不掉。”
牧璎皱了皱鼻子,伸手也要有样学样的去刮牧青远笔挺的鼻子,这就是刘乙第一次见到牧璎时她的样子——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一只手抓着自己养父的鼻子,听到自己走进来时下人的通报声扭头看向他。
“你是谁?”
刘乙听她问自己。
牧青远没怎么吃晚饭,他来建德是谎称自己病重私自离职,虽说有江柳帮他挡着但也不知能撑多久,能尽早回去当然尽早回去最好。
他胡乱扒了几口饭后将两个孩子都扔给了母亲,自己在父亲每日夜读的书房门前,抬手敲响了房门:“父亲,远儿求见。”
房门内并没有什么声响,牧青远向后退了几步,跪在门前,大声再说:“父亲,远儿求见。”
这次书房的上雕竹公子的房门晃了晃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小书童从门内溜了出来,蹲在牧青远身前劝他:“小少爷,老爷说你一路车马劳顿,让你先回去睡下,好好歇上一歇。”
“我可没这么说,”只开了一条缝的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敞开了,牧长水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久别归家的小儿子,“我说的是‘让他别跪在书房门前,挡了过来往去的人的道。’。现在我的面见也见了,还不快站起来,跪在地上真当自己是块挡路的石头?!”
那小书童猛地一下站直了身子,他向后退到了牧长水身侧,不说话了。
牧青远抬头看向终于愿意和自己说话的父亲,他依旧跪着,没有站起来:“远儿有话要与父亲讲……”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牧长水打断了:“不听。”
牧长水说完转身就往书房内走,牧青远几乎是半跪着向前走了几步,在书房的门关上的一刹那,他抬手挡住了门。
木门狠狠的撞在他的手上,牧青远闷吭一声没有叫疼,他刚被涂了梅花膏没多久的手一下就红肿起来
牧青远紧紧地扒着房门,在门缝间还是那句话:“父亲,远儿有要事相商。”
牧长水知道小儿子倔强的性子遗传自谁,他低头看了他良久,最后一甩衣摆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我只给你一刻时间。”
牧青远松了口气,他站了起来,走到父亲书桌前,扑通一声竟然又跪了下来:“远儿想让义子刘乙的名帏入我牧家的宗祠。”
牧长水手中的书顷刻间就砸到了牧青远的头上。
“滚!”他语气平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