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乙跟在牧青远身边,他也累坏了,低头默默地走,连说话的气力都没,走着走着路过一处茶馆时,忽然听到里面不知谁在窗边压低了声音骂:“再喊一句!老子要了你的命!”
刘乙瞬间如遭雷劈,四年前的夜晚,夹杂在姐姐的尖叫声中的厉呵,就是这个声音。
周咏看出来城里这两个带兵的人身份不凡,出于谨慎,他故意避开了昨夜原本说好的清缴计划,躲在街口这个便于观察情况的茶馆二楼看事态如何发展。
他看果然山贼皆死,正想着如何等天晚了夜晚偷溜出城,就听身后有个来喝茶的茶客认出他和他打了声招呼:“这不是宋主簿么!”
周咏现在是惊弓之鸟,回头骂道:“闭嘴!再喊一句!老子要了你的命!”
周咏话音刚落,就听楼梯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没过多久,有个孩子猛地窜了上来,整个人都扑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周咏被掐的喘不过气来,起了杀心,抓起桌上放小食的盘子猛地一摔,尖利的边缘就往刘乙脖子上捅。
后面跟上来的牧青远看到后反射性的伸手去挡,手心一热血就流了下来,他一时不觉得疼,只顾着冲季洺秋喊:“把这两个人拉开!!”
季洺秋一看牧青远受了伤,抽出腰间匕首将周咏拿利器的手钉在了桌子上,之后像救被刘乙掐着的牧青远一样,掰开了孩子掐着人的手。
季洺秋不仅要制住还想扑上去的刘乙,还担心牧青远手上伤势,再加上周咏的惨叫声吵得他头痛,一记手刀劈在周咏后脖颈处,直接打晕了他。
刘乙红了眼,在季洺秋手里不停挣动:“我要杀了他!就是他杀了我姐姐!”
牧青远现在手上疼劲上来了,忍着疼厉声呵斥孩子:“你若是现在杀了他,还藏着多少像他一样的贼人,可就问不出了!。”
刘乙还是红着眼,喘着粗气不说话,却不挣动了。
季洺秋知道孩子这是把牧青远的话听了进去,放开人去看牧青远还流着血的手。
盘子断面不是很锋利,但周咏下了死手,硬生生在牧青远右手上划出一道一寸多长的口子,季洺秋拔出插在周咏手上的匕首,胡乱从牧青远衣摆上划下一道布条,胡乱先缠了上去。
牧青远疼的直吸气:“……你怎么不祸祸你自己衣服?”
季洺秋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逗我笑?”
“……我没,我真就这么几件衣服……”牧青远更委屈了。
“等你们县城这破事了了我找裁缝给你做个十件八件行了吧!”季洺秋气不打一处来,给牧青远绑布条的手一用力,果不其然牧青远嗷的又是一声。
牧青远垂着手只顾着喊疼,刘乙木木呆呆像是丢了魂,季洺秋看着自己刚刚打昏的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人是谁?”
“山贼!”
“那个找不见人的主簿宋道。”
牧青远和刘乙一同答道。
季洺秋来绸琼后也只与王大虎打过一个照面,确实没见过宋道,知道是谁后又从牧青远衣服上划了一条布条把宋道手向后绑了。
牧青远中午吃完饭后刚换上的新衣服下摆现在破破烂烂,季洺秋怕周咏醒过来后又跑,低头刺啦一声又划出一条布带做绳子绑人。
“店家,你家可有拉货的马车?”季洺秋从怀里掏出一点碎银扔给看热闹的茶楼老板问,“若有的话借来一用。”
老板一个月也未必能赚到这么多银子,他接了银子,喜笑颜开:“就在后院停着,官爷您等着,我给您拉到楼前面来。”
拉到楼前的车说是马车,其实也就是个板车,前面用一头驴拉着。
季洺秋把绑好的周咏扔上马车:“走吧,先把人押回去再说审问的事。”
牧青远哦了一声举着伤手就往车上爬。
“你上去做什么?”季洺秋拎着领子把他拽下来,“那驴看着年纪比你都大,拉得动你们两个人就见了鬼了。”
牧青远被拽的一个趔趄,愤愤不平:“我手疼!”
季洺秋哄小孩一样哄他:“自己吹吹就不疼了。离你家没几步了,自己走回去,乖。”
“……”牧青远从小就怕疼,比起父亲的戒尺宁愿去抄三遍《道德经》,现在没的车坐,龇牙咧嘴的跟在驴后面走。
刘乙现在有些缓过来神,跟在车边,恨恨的看着车上昏着的人,之恨不得抢过季洺秋腰侧的匕首将他杀了。
季洺秋最前面牵着驴,开始觉得自己来绸琼真是任劳任怨,成了个专门收拾烂摊子的苦力。他正心中乱想,忽的听到异响,扭头拿剑挡下了就要射到周咏身上的利箭。
“你们两个趴下,”季洺秋一手按着牧青远的头将人往下按,利剑出鞘左右格挡纷至沓来的箭支,眯着眼射箭人是谁。
拿弓人站在街角,看季洺秋发现了他,并不恋战,转身就跑。
他快,季洺秋比他更快,剑刃带着寒光拦住了他的去路。拿弓人看自己无法脱身,咬破牙间藏的毒药,顷刻便死了。
“人死了,”季洺秋拖着死人扔上板车,“又是谁养的死士。”
牧青远正在用手摸周咏颈侧的脉搏:“宋道也死了。”
方才季洺秋挡的及时,几支箭只有一支射中了周咏的腿,周咏本不应死——如果箭尖没毒的话。
周咏死相与席氏相似,牧青远沉着脸:“又是武屏山山贼所用之毒。这宋道一定知道什么,所以才非死不可。”
“这事以后再查,”季洺秋看着包着牧青远受伤的手的布条又开始渗出鲜血,“先回去把你的手处理了再说,”他拍了下刘乙的头,“小子,你也别发呆了,走吧。”
自己想杀之人真的死在了自己面前,刘乙心中五味陈杂,说不清什么滋味。牧青远说的话他也听到了,他只想着既然周咏是因山贼之毒而死的,那么就说明除了自己眼前这一个,就还有别的流窜在外。
季洺秋怕路上再遇袭击,赶着驴把车拉回了牧青远的家。
没想到本应该在哪家驿站休息的嵇汀也在牧家,她小睡了一会儿恢复过来,心中还是有些气姜帆的通告,连带着折腾起自己跟着的一众护卫来。牧家昨夜被王大虎打砸一通,家具什么的破烂不堪,嵇汀指挥着手下人非要帮牧青远翻修一新。
牧青远推门进去时就看她插着腰指挥着姜帆往自己睡的卧房里搬看着就价值不菲的红木大床。
“殿下?”牧青远惊讶道。
“你们回来了?”嵇汀头也不回,指着姜帆喊,“你小心点啊!别把床嗑坏了!!”
牧青远瞬间觉得自己的手更疼了。
“汀子,你那疗伤药呢?如米手受伤了。”季洺秋把驴车停好叫她。
嵇汀这才扭过头来:“事情不是了了么?山姿怎么受的伤?呦!怎么拉了两个死人回家啊?”
季洺秋简单把事情讲了,嵇汀看着没了气的周咏微微皱起了眉,死人的嘴是撬不开的,绸琼县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现在查都找不出个头。
“汀子,药。”季洺秋看嵇汀皱着眉发呆又喊她。
“哦。”嵇汀反应过来,叫姜帆去取。
过了一会儿牧青远坐在嵇汀新给他置办的方桌前,别过头闭着眼不看自己手上的上。
嵇汀和季洺秋都习武,身上哪有不带伤的,看着牧青远手上的伤口小声低语。
“先用清水把伤口冲净再上药吧。”
“用酒好的更快,比水效果好。”
“那药用哪种?有用上疼但是好的快的,也有用上不疼但是好的慢的。”
“……好的快的吧,长痛不如短痛。”
“这伤口要不缝一下吧,好的更快。”
“也行……”
牧青远怕疼,越听越心惊,哭丧着脸小声说:“我要清水洗,要好的慢的药。缝就算了……”
嵇汀越来越明白季洺秋逗牧青远的乐趣,嘻嘻笑着假装没听见:“姜帆,拿那种好得快的断续散来。”
牧青远对公主大人不敢有异议,一只手攥成拳头只等着接下来的疼。
嵇汀看季洺秋处理完牧青远还是紧紧闭着眼,用手戳他的脸:“别闭了,好了。”
牧青远讪讪的:“我从小就怕疼。”他看了一眼缠好绷带的手,“我换身衣服,带人去搜宋道的家,我怕再晚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