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瑟雷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他的责任,是他所需承担的,无论瑟雷怎样去逃避,它终究会追上自己,把自己撕扯的血肉模糊。
阴影的角落逐渐平静了下去,瑟雷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想好了吗?瑟雷,”赛宗双手抱胸,语气冷漠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我即便是想好了,又能做什么呢?”
瑟雷悲凉地笑了起来,身子越发瘫软,像是失去了骨头,“就算我重新踏上永夜之地又如何?我的秘能已经远远落后于时代了,至于我的不朽甲胄,它们也早已碎裂封藏……”
赛宗忽然快步走到了瑟雷的身前,双手一把薅起他的衣领,硬生生地将他提了起来。
饱含怒意的眼瞳如此之近,瑟雷甚至能嗅到那刺鼻的硫磺味。
“和那些事无关,我在问你,你想好了……不,瑟雷,你准备好了吗?”
像是幻觉般,赛宗的面容开始蠕动、溃散,直至化作一团蠕动翻滚的实质熔岩,焰火蹿升,刀剑自裂隙里探出。
“告诉我!瑟雷!”
阵阵的斥责声如同一把钩子,粗暴地钻入了瑟雷的体内,搅动着内脏,勾住了他的所有。
内脏、血肉、骨骼乃至灵魂……皮囊下的所有之物,都被钩子牢牢地抓住,轻轻地一扯、将其完全拖出,暴晒在阳光下,任人审视。
瑟雷神情恍惚地眨了眨眼,不考虑任何现实因素与利弊,只是单纯地质问本心。
“瑟雷,你已经犯过一次错了,不要再犯第二次了。”
赛宗的话语突然温柔了起来,炽热感也变得温暖起来。
“现在,你还有挽救的机会。”
种种幻想在瑟雷的眼前上演,他看到了奥莉薇亚离去的背影,她和爱莎是如此相像,直至消失在了金色的阳光中……
“我……”
瑟雷张开口,他努力地给予回应,可无论他怎样努力,声音就像卡在了嗓子里。
“我……”
瑟雷很想给予赛宗回应,可他那懦弱的本质却束缚着勇气,一想到自己这卑劣的内心,瑟雷就感到莫大的悲伤。
他憎恨这样的自己、无能的自己,恨不得以最严酷的刑罚折磨自己。
可这样的自我折磨能改变什么吗?什么事都改变不了,这依旧是一种内心的逃避,以痛苦来让自己的内心安宁,好为自己的懦弱开脱。
不……不不不,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再踌躇了,不能再停滞不前了。
强烈的恐慌感从瑟雷的心头升起,自失去爱莎后,他的人生一片灰暗,瑟雷不敢想象,如果失去奥莉薇亚后,他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更何况,如果失去了奥莉薇亚,失去了她,自己就连爱莎最后的一点踪迹也找不到了。
瑟雷那狂乱的思绪一滞,他突然想起了爱莎曾说过的话,她说奥莉薇亚是一件礼物,一件留给瑟雷,令他与世界联系在一起的纽带。
时隔多年,瑟雷头一次理解了爱莎的话。
醒悟的空灵感充盈。
赛宗看到了,瑟雷那懦弱的眼瞳中升起了一股难以遏制的狂怒,那是如此纯粹的怒意,如同蜜酒一般,令这位暴怒的选中者欣喜若狂。
关于瑟雷的本质,薇儿猜的很对,瑟雷是个疯子,只是他那股疯劲被沉重的懦弱所束缚着,很少被人窥见,可当这股疯劲突破束缚时,那将是破罐破摔般的歇斯底里。
怒意抵至极限,而后荡然无存。
瑟雷的眼瞳清澈了起来,他拍了拍赛宗的手臂,示意赛宗放开自己。
赛宗疑惑地松开了瑟雷,仅仅是一瞬之间,瑟雷判若两人,狂怒不再,有的只是绝对的冷峻。
瑟雷用力地梳理了一下自己散落的金色长发,接着又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乱的睡衣,他的身板站的笔直,他不再像个狼狈的流浪汉了,而是做好准备的夜族领主。
“我准备好了。”
瑟雷平静地看向赛宗,“那么,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呢?”
“不,我的问题我会自己亲自解决,”赛宗反问着,“倒是你,瑟雷,你需要什么呢?”
瑟雷深呼吸,默默地攥紧拳头。
“我需要一件足以追赶上时代的不朽甲胄,必要的话,我还需要一支军队……一场足以摧毁永夜之地的战争。”
他怀疑道,“你能做到吗?”
“做到?你是在怀疑一位暴怒的化身吗?”
赛宗大笑了起来,他喜欢现在的瑟雷,先前那副怯懦的模样,真的很令人气愤,更不要说,赛宗本身就脾气不好。
“瑟雷,这里是一处避难所!”
赛宗张开双手,高声道,“但同样的!这里也是一处不息的角斗场、英灵殿!不死的战士们,将在这里饮酒作乐、磨炼技艺,等待着末日之战的到来!”
轰隆隆的雷音中,不死者俱乐部开始了剧烈的变化,正如那次瑟雷偶然瞥见的那样,染血的红沙从地板的缝隙里渗出,狭窄的空间不断地拓宽,无限延伸的走廊中,一道道紧闭的房门轰然弹开,长眠的不死者们纷纷惊醒。
赛宗不再隐藏自己的力量,干枯皲裂的皮肤下燃起越发浓烈的焰火,他迈开步伐,高声欢呼。
“各位!支付代价的时刻到了!”
一排排的武器架从红沙之下接连升起,古朴的、华丽的、致命的、沉重的,刀枪剑戟、弓匕驽矛,人类历史上所有被用来争斗的武器,尽数呈现在了众人眼前,无声诉说那血腥的历史。
正当瑟雷失神之际,铿锵的铁鸣声响起,早在赛宗唤醒众人之前,就已经有一批沉睡的不死者苏醒了,他们在熔炉之中锤打着那破碎的甲胄,将一道道崭新的炼金矩阵植入其中。
即便被层层火光阻隔,但瑟雷还是第一眼便认出了甲胄的模样,那是他的甲胄,那本该碎裂,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不朽甲胄。
“你……你从未想过获得安宁,”瑟雷不可置信地看向赛宗,“你一直在暗地里筹备着一支军队。”
“不,瑟雷,你搞反了,”赛宗不屑地摇摇头,“我从不认为,安宁是可以靠逃避获得的,相反,唯有从刀剑之上,才能获得真正的宁静。”
赛宗将手搭在瑟雷的肩头,语气肃穆,“对于我而言,永恒的安宁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