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洛戈略微失神,怎么想他也没想到卵鞘会孕育出这样的东西,就在他放松的同时,巨莲完全地绽放了,花瓣尽情地延伸,遮蔽了夜空,空中响起撕裂空气的刺耳鸣响,像是有钢针猛扎着耳膜,刺痛着神经。
鲜血从耳道里溢出,伯洛戈痛苦地捂住耳朵,更多强烈的痛楚从身体上传来,每个人都是如此,像是有猛毒侵袭着内脏般,胸口传来阵痛,像是有铁锤反复击打着肋骨,气血翻涌、横冲直撞,喉咙里涌现铁锈的味道。
猎人们瞳孔变得涣散,鲜血从口鼻里溢出,他们挣扎不止、痛不欲生,喉咙里响起震怒的战吼,将所有的痛苦转化为进攻的欲望,朝着巨莲挥起剑刃,也是在这一刻,巨莲那沉重且巨大的花瓣有规律地扇动着,像是将要起飞的昆虫。
一股股气旋呼啸而至,将所有试图进攻的猎人吹散、击退,伯洛戈挥剑刺穿了冻结实的地面,稳固住了自己的身影,紧接着他的眼瞳里浮现起了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猩红点印。
在巨莲展开的花蕊内,一道猩红的柱体拔地而起,在延伸至极致,几乎要触及天空尽头时,它忽然散落开来,变成无数的丝带、随风而至的丝绸。
那不是什么丝绸,而是无数高速刺出的猩红触肢,像是喷发的血浆,如同箭矢般扫向四周。
许多还没有恢复过来的猎人被触肢精准命中,在接触的瞬间,触肢宛如长矛般轻易地贯穿了血肉之躯,下一秒单薄的身子被完成扯碎,脊柱、内脏、血肉成块成块地拍在地面上,发出热腾腾的腥臭血气。
扎根于地底深处的根须也纷纷破土而出,在地面撕裂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将一个又一个的猎人拖进地底的黑暗之中,他们消失的如此之快,只能听到那苦痛的惊呼声划过耳边。
帕尔默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诡异的影响下,帕尔默不再如之前那样灵巧,他用风暴羽斩下了绝大部分的触肢,但还是有零星几个抵达了他的眼前,迅捷的宛如雷霆,在帕尔默的身体上掏出了数个血洞。
鲜血淋漓中,帕尔默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鲜血汩汩地溢出,只剩下了痛苦的喘息声回荡。
伯洛戈来不及照顾帕尔默,在帕尔默倒下的同时,暴雨般的触肢也抵达了伯洛戈的眼前,在巨莲的眼中伯洛戈的威胁性远高于帕尔默,为此它调动了更多的触肢来袭。
翻涌的气血令伯洛戈的动作变得无比迟缓,再坚毅的意志,也无法以意志扭曲现实的基础,伯洛戈只能勉强架起怨咬,尝试劈开这些疾驰而至的触肢。
劈不开的。
伯洛戈震怒地意识,他斩不断这些触肢,自己会如猎人那样,被撕扯成碎片。
既定的死亡反而激起了伯洛戈的怒火,他直面着万千的猩红,直到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我来救你了!”
艾缪冲刺撞倒了伯洛戈,巨莲对血肉之躯的影响根本无法干涉身负钢铁的艾缪,她成了在这影响下,唯一一个可以快速行动的人。
矮小的身体像是扛起货物一样将伯洛戈扛在肩头,她灵巧的如同一只在密林里穿越的猴子,一道道猩红的触肢与艾缪擦肩而过,撕扯下些许的衣物,在金属的表壳上留下凹陷,可这拦不住艾缪的狂奔。
艾缪从未觉得自己能跑的这么快,明明到处都是那危险至极的触肢,可她心里却觉得一阵欢喜,她有些理解厄文那奇怪的心理,艾缪的价值正在实现,她对伯洛戈起到了作用,哪怕这种作用有限。
伯洛戈惊喜地看着她,紧接着一道猩红的触肢从刁钻的角度袭来,伯洛戈本能地挥剑斩断了触肢,但在这根触肢后还紧跟着另一条。
来不及了,触肢犹如一道猩红的血舌,在半空中扭转着轨迹,迅速靠近,而后猩红的轨迹贯穿了艾缪的腰腹,伯洛戈能听到金属碎裂的声响,金属的残片折射着微光,像是洒入空中的宝石。
艾缪的步伐也随之一滞,眼瞳里的光圈微微紧缩,她似乎要倒下了,但下一秒她再次坚定地踩在地上。
钢铁之躯不会痛、也不会疲惫,即便受伤也只是冰冷的躯壳而已,只要核心部件不受影响就好。
“没问题的!”
艾缪大喊道,她像是对伯洛戈说话,又好像在安慰自己。
她扛着伯洛戈躲过了后续的攻击,一头扎进了一处弹坑里,直到这一刻艾缪才松了口气,她靠着冰冷的碎石,表情略显苦涩。
“如果是血肉之躯的话,就真的死定了啊。”
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艾缪的腰腹上浮现,触肢击穿了外壳,连带着内部的机械也一并打穿,金属的表面布满裂隙,像是快要破碎的瓷娃娃。
幸运的是它没有触及艾缪的机械脊柱,不然刚刚那一击足以将艾缪拦腰打断。
伯洛戈脑海里的晕眩感轻了不少,见艾缪这副样子,他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艾缪也没有让伯洛戈说话,她对伯洛戈比了个大拇指,然后指了指远处那如山峦般的巨莲。
轰鸣的炮声响起,撑过第一轮攻击后,猎人们也恢复了过来,列车炮再次开火,将那一片片巨大的纯白花瓣燃上血色般的焰火,黑夜也再一次明亮了起来,新一轮的铝热剂被投射进了高空,群星坠落,划出一道道笔直的光矛。
“我会宰了它的。”
伯洛戈说着翻出了弹坑,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屏息狂奔,巨大的花瓣摇曳不止,一股股气流撞在伯洛戈的身体上,试图掀倒伯洛戈,但都被伯洛戈顶住了。
恢复过来的猎人们对巨莲的威胁性要更大,在连续的炮击与铝热剂下,巨莲朝向猎人们那一面的花瓣已经开始燃烧枯萎,为此它将更多的力量施加在了这一边,一道道触肢扫向黎明号的武装车厢,在加厚的装甲上留下可怖的凹痕。
有的列车炮被它摧毁,有的则在触肢靠近的同时开火,致命的炮弹碾碎了触肢并将鲜血返还给巨莲。
狂奔中伯洛戈看到一道花瓣正缓缓地垂下,花瓣的末端距离地面不算太高,伯洛戈完全有能力跳上去,而就在起跳的前一刻,伯洛戈身下的大地裂开,一道猩红的触肢拔地而起。
风暴羽自夜空下浮现,精准地斩断了触肢,扬起大片的鲜血,伯洛戈看不到帕尔默的位置,但能想象到他对着自己比大拇指的样子。
脚踩在花瓣上,触感很怪异,在花瓣的表面像是覆盖了一层粘稠的黏液一样,伯洛戈不敢呼吸,他生怕再次受到那股晕厥感的影响,只能强忍的异感继续向前。
巨莲像是察觉到了伯洛戈的到来,攻击猎人们的触肢有一部分调转了过来,袭向伯洛戈,但这一次怨咬精准地将它们砍下,如同斩断飞蝇一样简单。
触肢断裂后仍具备极强的生命力,像是蟒蛇一样,在黏液的表面剧烈挣扎着,鲜血流了一地,在纯白的花瓣上勾勒出了伯洛戈的前进的路线。
他如同迫近的风暴,每一次挥剑都扬起碎肉与鲜血,很快这里的异常引起了猎人们的注意,其中一个站在车顶上的猎人发现了触肢们调转了攻击方向,紧接着他隐隐看见了伯洛戈大步前进的身影。
伯洛戈想刺穿花蕊。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猎人的脑海里升起,明明没有任何沟通,他就像明白伯洛戈的所作所为一样,他为伯洛戈这疯狂的想法感到震惊,随后就是赞叹。
“集中火力!”
猎人说着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那是一把狭长如长钉般漆黑的剑刃,就像另一把怨咬。
“帮帮那个疯子!”
猎人大吼道,他开始思考那个爬上花瓣的家伙到底是谁,明明黎明号里没有这个人才对。
列车炮调转炮口,成片成片的铝热剂被集中投放,火力拧在一起,如同巨龙吞吐的龙息、熔穿钢铁的炽炎,火力肆意倾泻。
正面承受攻击的花瓣迅速枯萎了下来,大地开始轻微地震颤,数不清的裂口浮现,诸多的根须破图而出,缠绕上了沉重的车厢,还有的朝猎人攻去,在有了第一波的交手后,猎人们已经很善于处理这些,巨莲的此轮攻势收效甚微,而猎人们则取得了重大的战果。
狂怒的焰火不止烧穿了巨大的花瓣,也在逐渐蔓延至那巨大的根茎,整个巨莲都被猎人们拖进了火海里。
集中火力令他们的弹药迅速消耗,但也在短时间内重创了巨莲,它反复地扇动花瓣刮起飓风,同时猩红的触肢也朝着猎人们袭去,相比于这些成群结队的猎人,伯洛戈反而显得没那么重要。
伯洛戈继续向前狂奔,随着深入巨莲,花瓣上的黏液也变得越发粘稠了起来,每一次迈步鞋底都会出现一大片的拉丝,这感觉就像有许多人抓住了你的身体,你则要拖拽他们负重前行。
震震波动从前方传来,在触肢的尽头、那猩红的花蕊里,像是有成吨的血浆在翻涌,巨莲在酝酿着一次致命的攻击,下一刻如同火山喷发般,上千吨血浆从花蕊里高高抛起,几秒后猩红的暴雨坠落大地。
伯洛戈的周围没有任何遮挡物,当第一缕雨丝打在他的脸上时,一股钻心的痛苦蔓延了过来,他的皮肤开始溃烂,真皮层直接被腐蚀穿,隐约还能看见白骨,伤口里发出滋滋的气泡声,并且有白烟升起。
鲜血如同强酸一样,在更多的雨丝浇透伯洛戈之前,他低下身割下大片的花瓣,如同雨伞一样顶在自己的头顶,那诡异的黏液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挡这鲜血,但这花瓣也仅仅能保护住伯洛戈的躯干而已。
伯洛戈肢体的末端、身体零星的部位都遭受到了腐蚀,布料被烧穿,血肉被腐蚀,握剑的手布满伤疤,他浑身冒着阵阵白气,像是过载的机器吐露云烟。
强酸之血腐蚀了整片战场,就连猎人们也不得不退回车厢内,血液与金属接触在一起,刺啦的声响充斥在每个人耳边。
为首的猎人深吸了一口气,他握紧了漆黑的剑刃,望着那继续喷洒鲜血的巨莲,他喃喃自语道,“他有麻烦了。”
猩红的触肢调转方向,趁着强酸之血争取而来的间隙,它们开始清扫起了那只爬上来的小虫子,见此猎人思量了一下,踏入了血雨之中。
伯洛戈距离花蕊越来越近,艰难的路途上他开始思考一些事,如今他已经遍体鳞伤,有些伤口深可见骨,以往在恩赐的庇护下,这对伯洛戈而言不算什么,可现在他一旦倒下,在现实破碎结束前,他都无法再投入战斗中。
现在花蕊吐出了所有的血浆,这是自己仅有的机会了,一旦令它再次累积起了血浆,那将会是一个强酸池,自己一头扎进去,说不定还没等砍断巨莲,就被腐蚀成了一滩脓液。
“阿斯莫德,你就要输了。”
伯洛戈为自己打气,想到魔鬼会输给凡人,他再次具备了极强了动力。
踩上重叠起来的花瓣,伯洛戈逐渐深入了其中,它们轻微扇动便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气流,好在伯洛戈离的足够近,这还无法阻止他。
眼中逐渐浮起了一抹猩红,并且这股猩红越来越清晰,轮廓越来越完整,
伯洛戈决意赌一赌,为了这疯狂的故事,厄文已经赌上了自己的命,那么自己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他已经能看到了那一道道猩红触肢的根茎,它们编织在了一起,犹如一道猩红的石柱,在根茎的外围是拢起来的花瓣,它们依次变小,在淡红色的内壁内,一滴滴血浆逐渐分泌出来,在下方已经汇聚起浅浅的一层了。
触肢们察觉到了伯洛戈的到来,犹如狂舞的蛇群,铺天盖地地朝伯洛戈袭来,靠的如此之近,伯洛戈也一把扯下头顶的花瓣碎片,任由猩红的雨滴打在身上,传来揪心的疼痛。
怨咬砍穿了最先抵达的触肢,伯洛戈一边斩击一边闪转腾挪,犹如一道漆黑的闪电,数不清的触肢几乎将他完全包围了,化作猩红的囚笼,层层叠加在一起。
哪怕伯洛戈挥剑再怎么迅速,他也无法斩断所有的触肢,更不要说强酸之血还令他遍体鳞伤,很快一根触肢越过了他的防线,在他的大腿处啃下一大块的血肉。
与此同时伯洛戈踩着那层层堆叠的花瓣抵达了核心,他用尽全部的力量,高高地跃起,伯洛戈深呼吸,向着巨莲怒吼。
巨莲给予了挑战者回应,一道令人绝望的、由无数触肢并齐纠缠起来的猩红之墙挡住了伯洛戈的去路,它们一层层地纠缠在了一起,既是阻碍的高墙,也是死亡的浪潮。
视野内猩红一片,再无它物。
伯洛戈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无法突破这一层防御,他只会被这无穷的触肢撕成碎片。
风中传来如蜂鸣般高亢的呼啸声,尖锐的鸣响不断刺激每个人脆弱的耳膜,如同警铃一样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响彻。
伯洛戈熟悉这种声音,每当他以极速挥剑斩开狂风时,剑刃上便会响起这致命又优雅的声响。
声音临近了,随即一道漆黑狭长的线条在猩红之墙上延伸,几秒的停顿后,猩红的血液沿着漆黑之线的轨迹爆裂溢散,同时坚不可摧的猩红之墙开始崩塌。
漫天破碎的血肉里,伯洛戈看见了那斩开猩红之墙的人,他的速度很快,留在伯洛戈眼中的只是一道模糊的人影,但伯洛戈认出了那把锐利的剑,它与自己手中的怨咬极为相似,甚至说就是同一把。
猎人转身,手中的剑刃挥起一道半圆、脱手而出,如同掷出一道雷霆般,漆黑的轨迹再次划过伯洛戈身前,将那些零星交织的触肢彻底斩断,花蕊的核心完全暴露在了伯洛戈眼前。
他向伯洛戈振臂高呼,“不可阻挡!”
自此前路再无阻碍。
来自故事中的猎人救援了自现实而来的猎人,而现在,来自现实的猎人将要终结这疯狂的故事。
伯洛戈坠向猩红的深渊。
狂舞的触肢们忽然一滞,它们疯狂地朝着花蕊收缩,那些绽开的、数千层的花瓣也在这一刻迅速收缩合拢,直到将整颗巨莲层层包裹起来,不断地坍塌,几乎要重新缩成那颗漆黑之卵。
层层花蕊内传来凄厉绝望的哀鸣,犹如万千幽魂一同哭泣的尖叫。
庞大的悲伤响彻战场。
收拢起来的巨莲再次迅速绽开,它绽开的同时所有的花瓣迅速枯萎,临死的反扑般,它掀起扫平大地的混乱气流,刮起尸体血液,可这一次它无法杀伤任何人。
巨莲开始凋零、枯萎,它散作细腻的尘埃,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伴随着遮天蔽日的花瓣消失,那橙红色的花海再次展露了出来,每一朵雏菊上都冒着瑰丽的光晕,像是有火在燃烧般。
伯洛戈站在花海里,几秒后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从黎明号的方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