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伦深呼吸,冰冷的海水几乎在瞬间夺去了他的体温,握持剑刃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他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像只被大雨浇透的狗。
“如果我们不来,你刚刚就被你亲弟弟给杀了。”
卢拉努力地将诺伦拽了起来,“这些年里你真是尽心尽力地承担领航员的职责啊就连该怎么运用以太也忘了吧?”
诺伦苦笑了几声,这一点卢拉没说错,这么多年的荒废下,他虽为负权者,但也算是一个退休的负权者了,和赫尔特完全没得比。
一个身居高位,每天的工作就是和各方势力扯皮,以获得更多的利益,另一个则躲在暗处,在疯狂的幻觉里练习着杀戮。
滚滚白雾从身后的缺口里溢出,雾气里一个消瘦的身影浮现出来,他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去,手中拎着不知道从那具尸体上夺来的剑刃,嘴里念念有词。
“我可以的,没事的。”
赫尔特目光空洞,极乐之伤勾起了他记忆里最为黑暗、不可告人的记忆,它本该被永远埋在,如今却被残忍地挖开。
强烈的情绪冲刷赫尔特的灵魂,如今的他泪流满脸,脸庞因极度的悲伤扭曲挣扎了起来,癫狂的意识与幻觉重叠在了一起,胡乱地挥出剑刃。
诺伦面色凝重地注视这一切,他没想到自己与赫尔特的重逢会这么快,赫尔特突然从水面下浮现,无差别地对所有人展开攻击。
诺伦想赫尔特的病情终究是走到了最后一步,就像那时的父亲一样,无法分清现实与幻觉,只能选择将所有的事物一并毁灭。
视线的余光落在卢拉身上,以及在卢拉身后的守卫们,他们本该带着高尔德离开的,可这些家伙背上这昂贵的筹码,找上了自己。
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背离自己的领航员。
诺伦叹了口气,扫了眼依旧沉睡的高尔德,作为守垒者的他只要苏醒,便能终结所有的纷争,可如今的高尔德仿佛被人抽掉了灵魂般,对外界的任何刺激没有丝毫的反应。
举起手中的剑刃,诺伦不喜欢兄弟相残的戏码,可他没有办法去拒绝这一切,他需要弥补自己的过错,也要为赫尔特的罪行救赎。
“你们不要出来,这里交给我就好。”
赫尔特对女人与女孩说道,女人抱紧了女孩的头,女孩此刻很惊恐,但还是努力地冲赫尔特微笑。
赫尔特回以微笑,然后关上了水密封,扭头看向咆哮的大海,数艘船只如同嗅到鲜血的鲨鱼般,环绕着他的大船。
这次出海并不顺利,货船的求救是个陷阱,海盗们早已埋伏在四周,等待着诱饵的到来。
随着汐涛之民逐年对海域的把控,其他海盗们逐渐失去了生存空间,如今他们调集起力量准备殊死一搏。
为了拼死咬下汐涛之民的一口肉,这些海盗们甚至花费重金雇佣了凝华者,以太反应从风雨里升起,敌对凝华者走上了甲板,在瓢泼的大雨里与自己持剑对峙,两人严阵以待,像是旧时代的骑士决斗。
布满裂隙与疤痕的走廊此刻就像怪物的食道,过分的挤压下,它狭窄的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
诺伦眼神悲怆地看着雾气重重后的赫尔特,赫尔特率先发动了攻击,他犹如失控的野兽般朝着诺伦袭来,诺伦则将心中的私情完全摒弃,提剑迎上了这位他一直在试着保护的人。
直到今日诺伦依旧在后悔,如果是自己去营救货船,如果自己的船只不需要补给如果自己能和赫尔特一起去……
暴雨里剑刃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每一次光芒碰撞在了一起,都会溅起飞逝的星火它们转瞬即逝,在万千的雨丝里消失殆尽。
赫尔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变得炽热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了,致命的力量与精妙的技巧,将这场剑斗变得危险性十足。
“哈哈!刀。”
赫尔特大笑,他一向是气盛的家伙,年纪轻轻便已被视作领航员的候选人,即便是在怒潮卫队的训练中,也少有人能战胜自己。
如今赫尔特已抵达了人生的最高点,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触手可及,他不觉得这些海盗能战胜自己,哪怕他们雇佣了凝华者。
致命的剑击反复地挥下,每一次碰撞后,剧烈的冲击撼动万千的雨丝,令它们在空中调转着方向。
诺伦喘着粗气,握剑的手颤抖不止,剑刃上布满豁口裂痕,此刻的赫尔特比诺伦预想的还要强大太多,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完全依靠着战斗的本能,如野兽一般作战。
身后就是正在撤离的守卫与卢拉,他们还扛着昏迷的高尔德,诺伦犹如一面铁墙将他们与死亡隔绝,可现在这面隔绝死亡的铁墙正在摇摇欲坠。
“赫尔特……赫尔特他有些不对劲。”
卢拉扭过头,眼里闪烁着星光,她察觉到了那萦绕在赫尔特身上的陌生以太,赫尔特正处于另一种力量的影响下。
诺伦没搞懂,“什么?”
不等卢拉解释,骇人的音律从层层铁壁与深邃的海水里泛起,仿佛有位古老的邪神于此复苏,念动着邪祟的咒语,吞食所有人的灵魂。
战场废墟的另一端,白鸥的肉体依旧保持着活性,但失去了缝合线后,再也无法重组。
白鸥输了。
白鸥不肯认输,滚烫的以太迸发,极乐之伤无差别地覆盖了周边区域,誓要将所有人拖入于白鸥相同的地狱之中。
此刻极乐之伤的影响已扩张到了这里,秘能所带来的阵痛触发了诺伦的病症,幻觉与痛苦并存,一时间他甚至握不住剑,紧接着赫尔特在他的胸口噼开一道猩红的血痕。
“诺伦!”
卢拉尖叫着,不等为诺伦悲伤,极乐之伤同样影响到了她,地狱降临。
大规模的精神折磨下,只有少部分意志坚定的人还能保持行动能力,几位守卫在遭到精神冲击的瞬间,整个人便已失去了行动能力,倒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地抽搐。
冷汗布满诺伦的额头,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难以遏制的痛苦侵袭全身,同样他也能看到朝着自己挥剑的赫尔特。
诺伦愣住了。
赫尔特似乎正处于一个无解的噩梦里,他神情震怒不已,准备杀死自己,但他眼中却充满泪水。
暴雨肆虐的大海上,海盗的船只撞穿了大船的船体,海水倒灌进舱室内,诸多的勾爪从小艇上抛出,海盗们像是蚂蚁一样,爬上爬下。
赫尔特用力全力地挥砍,可他依旧杀不光这些海盗,更无法阻止海水的倒灌。
天空电闪雷鸣,隐约间响起无名的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