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想,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亦或勋贵,哪有私下不结交的?
现在这情况,哪方势力不紧盯着他的态度,处理结果?
可朱厚照并不想,也不愿妥协。
他看向李青。
李青颔首道:“太上皇的担忧不无道理,完美无瑕的人太少了,大多数人都是黑白之间的灰色,游走在善恶之间,自当谨慎而行。”
朱厚照幽幽吐出一口气,无声点头。
“父皇,您休息吧,朝政的事不必再担心了,儿臣不会胡来的。”朱厚照认真说。
朱佑樘微微笑了,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欣慰道:“我儿长大了……”
终是到了最后阶段,朱佑樘气力不佳,没一会儿便精力不济。
朱厚照为父亲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转头给李青使了个眼色,率先起身来到殿外。
今年的冬月似乎格外冷,望着灰蒙蒙的天,他感受到了彻骨寒意。
“必须要罚。”朱厚照幽幽说,“不然,如此大费周章就成了笑话,也会让人失去敬畏,继而得寸进尺。”
“这是自然,该咋办咋办。”李青点头赞成。
朱厚照扭头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父皇的话可以不用管?”
“那倒也不是,其实太上皇的担忧还是很有道理的,惩罚是让人犯罪的成本变高,让人不敢轻易犯罪,而不是为了惩罚而惩罚,出心头恶气。”李青道,“政治不是打架斗殴,好勇斗狠不可取,当然,也绝不能懦弱。”
朱厚照缓缓道:“你的意思是……根据罪名大小,适当的从轻处理?”
“不,我说了,该如何就如何,按着大明律来。”
“按照大明律法,全都要杀头,近一半人要抄家。”朱厚照说。
其实,他本也有适当放水的打算。
这次事件,不仅涉及到的人很多,且几乎把所有势力都涵盖了,他亦不敢太过公事公办了。
李青沉吟了下,道:“年前先把事件定性,群臣虽不满,口径却不统一,加之翰林院拱火,定性还是很容易的,接下来……”
“杀人?”
“闹这么大,一定得死人,这是必须的!”李青点头,“不过,太祖定下的律法太过严苛了,没办法真那么搞,你可不是太祖。”
“那你还说该咋办咋办?”朱厚照气郁,他突然有种被架起来的感觉。
严惩怕彻底寒了人心,不严惩……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且也怕让臣下滋生骄狂之心,变得有恃无恐。
李青默了下,说:“大明律必须严格贯彻,不过……可以用另一套折中的办法。”
“什么?”
“以功抵过。”
“那也要杀许多人,就那些人……就算有些功绩,也万万抵不了过。”朱厚照道,“甚至许多人压根儿就没功劳。”
“那就该杀杀,该抄家抄家,该流放流放,该徒刑徒刑。”
“你……”朱厚照愤懑,“你这是什么昏招?”
李青失笑道:“这可不是昏招,你只是陷入误区了。”
朱厚照没反驳,他现在心绪很乱,父亲病情急转直下,让他难以冷静思考。
“这儿冷,去御书房说吧。”
御书房,奴婢奉上两盏热茶,退了出去。
朱厚照道:“那些人大多没什么政绩,他们的档案,履历,执政期间的作为,朕也大概看了下,说好听点……中规中矩。”
“以功抵过是让文官、武将、勋贵们看的。”李青说道,“目的是为释放一个信号——只要实心用事,踏实肯干,即便有不法之举,东窗事发之时,也有些许缓转余地,是为了让他们端正为官态度。”
朱厚照沉默。
“这不还是变相从宽处理吗?”
“是,可不这样又当如何?”李青苦笑,“太肮脏的咱就不说了,冰敬、炭敬这些不法之事,几乎都摆到明面上了,按太祖定下的律法,以他们收取的数额,统统都要杀头,可你能做到吗?”
“大明文武官十万余,吏更是数不胜数,即便你权柄堪比太祖,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人,你能全杀了?”李青道,“便是太祖,到最后也是妥协了,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杀到最后,没人干活,只会一团乱。”
朱厚照颓然。
“以功抵过,目的在于激发他们的事业心,官场之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太多了,如此这般,可在一定程度上扭转这种风气。”李青叹道,“这已是最优解。”
朱厚照苦涩笑笑,疲倦地靠回椅背,“就……依你所言吧。”
李青知道少年心情愤懑,他又何尝不是?
奈何,政治向来不是争是非对错,只能……勉为其难。
这世上,总有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他能做的,唯有尽可能的减少阴暗面。
完全杜绝?
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