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四仰八叉地瘫在地上,鼻子哼了哼,懒得动弹一下。
“少年人最易上头,这点不好,你要改。”李青笑眯眯道,“老话说的好: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无人替。你看我,我就不气,都是让人生气,少年,还得练。”
朱厚照不气了,也懒得反驳,就一直望着湛蓝天空,心平气和。
许久,他道:
“李青你累不?”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都觉得自己累,自己委屈,自己吃亏……”李青轻笑说,“其实啊,自以为的苦累在旁人看来,非但不苦,还是羡慕的紧呢。”
“你这是在点朕啊!”朱厚照说。
“那你要这么想……”李青顿住,正色道,“九五至尊,四海共主!心之所想,念之所动,牵动整个大明天下。万里江山,百兆生民,因你哭,因你笑。谈苦累……是否太自私了呢?”
“可朕……也是人啊!”朱厚照道,“说起来,朕也才十六岁。”
李青嗤笑:“太祖十六岁时过得是什么生活?”
“朕觉得……放牛也挺好的,看草长莺飞,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惬意悠闲。”
老朱的草根生涯并未隐瞒,后世之君知道,官员知道,天下人都知道。
——大明太祖是放牛娃出身。
可这,并不是污点。
“呵呵,你在想屁吃呢?”李青都给气笑了,道:“牛病了,瘦了,都是你的责任,膘长得慢了主家都会拿你是问,轻则言语责骂,人格侮辱,重则直接抽你,饭不给你吃……”
“再看看你,你过的什么生活……”李青道,“大明的心尖宠儿,打一出生就享受着最最顶级的待遇,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锦衣华服,有人陪你玩,有人陪你疯,最顶尖的饱学之士教你读书……
多少人一辈子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大字不识,娶不上媳妇儿,可你呢?
你前几日妙不可言时,咋不觉得苦累?
那般年轻,那般漂亮,那般身段的女子,取悦你,讨好你,满足你……你若生在百姓家,想你都不敢想自己会拥有。你只有艳羡,只会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可现在……只要你想,你可以拥有许多。”
李青讽道:“享受的时候理所应当,干活的时候又觉苦累,咋?好处都让你占尽,别人也别活了呗?”
“你又骂我……”朱厚照苦笑,“道理我也懂,可……皇帝也是人啊,好似都觉得皇帝就应该英明神武,无所不能,让所有人都开心,满意。可我做不到,我心好累,我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李青在他旁边坐了,盘着腿,道:“没有人会对当下生活满意,好了还想好才是人性。人人都想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可又有几人由己由心?我们都一样!”
朱厚照没再说话,枕着双手,望无尽蔚蓝。
许是被李青揍了一顿,乏了,又许是太过放松,没一会儿,竟睡了过去。
李青没打扰,悄悄给他渡了股真气降温,以防在这盛夏中暑。
…
少年人的年纪,没什么过不了的坎。
再苦再累再苦闷,只要饱饱睡一觉,什么就都好了。
那满满的朝气,可以冲刷掉一切不美好的东西。
“嗯~呃啊……”
朱厚照伸了一个长长懒腰,臂绷直,脚如勾,目测能长半寸高。
打了个滚儿,从地上爬起来,只觉浑身舒爽,连带着糟糕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拍拍身上的土,自顾自走到井边,打上一桶井拔凉水,捧水洗脸,冰凉敷面,更让他精神抖擞。
“都申时了啊……”朱厚照扭了扭脖子,转眼瞧见李青还在躺椅午睡,当即抽冷子一声喝,“李青快醒醒,下雪了,下大雪了!!”
李青一个激灵,豁然起身。
艳阳高照,满耳蝉鸣。
愣怔了下,他勃然大怒:“嚎什么嚎?又想学习拳脚啦!?”
“这就急啦?”朱厚照心头畅快,哈哈笑道:“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无人替。嗯…,还是老话说的好啊!”
他可算体会到李青的快乐了。
原来,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快乐加倍!
朱厚照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放心,朕知道分寸,不会过于操切。杨一清过不久就来京师了,募兵制的事还要与他好好议议,你现在也清闲,查漏补缺一下。”
李青重新靠回椅上,懒懒道:“我现在被免除了太子太师,没资格进宫议政。”
“没关系,朕可以带他过来。”朱厚照驻足,乐道,“禅宗有一则典故,大体是说,师父向弟子展示移山大法,结果打坐半日仍没把山移过来,师父便说:山不过来,我过去。
于是,就站在了高山之上。”
朱厚照说教:“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人做事要懂得变通,当做一件事用一种方法行不通时,不妨换个角度,换种思维……,你呀,还得练。”
扎了李青一刀,朱厚照快乐再次翻倍,哈哈大笑着出了门。
李青呆了阵儿,扶额苦笑:“这小东西,什么时候研究佛学了,该不是被小云给带的吧?”
离傍晚还有挺长一段时间,李青坐起身,开始思考募兵制,京卫武学,京察,相关事宜。
尤其是京察,李青觉得若能设为永制,利远大于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