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算奇怪,历届会试都有这种情况,好的辞藻就那么多,又要限制在八股之内,内核相同的情况下,难免有同质化的东西,再说,相似度还不到一半,没什么问题。”
“那就这两份?”
“不急,再审阅一次,十年寒窗苦读,我等岂可不认真对待?”程敏政道,“皇上这几日常来,让他也过过目。”
“是。”
…
“呵呵……会元必是伯虎兄,至于我嘛,就榜眼吧。”徐经有些喝大了,大着嘴巴吹嘘。
唐伯虎一脸酒意,没醉,却也不远了,他抿着茶,回想着自己的题写的内容,亦是露出自得之色。
“伯虎兄无愧于江南四大才子之首,佩服,佩服。”
“他日伯虎兄飞黄腾达,莫忘了咱们同窗好友啊!”
…
恭维不绝于耳,唐伯虎晕陶陶的,虽未再饮酒,却醉意更浓。
只是迷醉的他,并未考虑到,这恭维背后的心酸,嫉妒。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同台竞技,结果却有着天壤之别,换谁心里也不好受。
虽还未放榜,但高下已分。
散场不多久,徐经、唐伯虎贿赂主考官,程敏政泄题的传言便曝了出来,此消息一出,如天雷勾通地火,仅一日功夫,整个顺天府就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太快了,快的不同寻常。
徐经懵了,唐伯虎也懵了,于他们而言,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与他们有一样感受的是程敏政,但不同的是,程敏政到底是在久居庙堂之人,他很快就清醒过来,立时抓住最后机会进宫面圣。
乾清宫。
程敏政为辩白:“皇上,考卷您是看过的,糊名、誊抄,没有任何纰漏,臣如何得知那是徐经、唐伯虎所作?至于泄题……以臣的官职,以臣的家世,怎么也犯不上这般冒险啊,试问,两个商贾出身的学子,能给臣带来什么?”
朱佑樘皱着眉,问:“朕问你,所谓结交贿赂可是真?”
程敏政一滞,悻悻道:“二人的确拜访过微臣,但也只是尽同乡之谊,至于贿赂,纯属无稽之谈,微臣做了幅画,他们付了一块金币的润笔费,价值不过十两银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顿了下,委屈道:“皇上,唐伯虎素有名气,明里暗里与他结交之人数不胜数,微臣冤枉啊!
还有,他们去拜访之时,微臣还未被授予主考官啊!”
朱佑樘沉吟半晌,淡淡道:“堂堂礼部侍郎,却与考生拉拉扯扯,不避嫌疑,今遍招物议,也是咎由自取。”
“臣……”程敏政无可辩驳。
其实他够两袖清风了,然,官场风气如此,他哪能通体无瑕?
眼下舆情汹涌,皇帝上纲上线,他也只能认栽。
“臣有罪,但绝不是泄题之罪。”程敏政认真道,“皇上,非臣猜忌心重,此事多半会是有人盯上了微臣的位子,想取而代之。”
“你以为是谁?”
程敏政微微摇头:“没有证据,微臣岂敢胡乱指摘,可是皇上,消息传播如此之快,若说没有人暗中造势,您相信吗?”
朱佑樘沉默,他想到了更多。
良久,
他吁了口气,道:“舆情太大了啊!”
程敏政默然,沉吟少顷,苦涩道:“请皇上将臣羁押入狱。”
“准奏。”朱佑樘点点头,“来人。”
大内侍卫进来,押着程敏政往外走。
这一幕,正巧被进来的朱厚照看到,小家伙很吃惊,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官员在宫里被羁押呢。
“父皇,那人犯了啥事啊?”
朱佑樘颇感头疼的说:“现在满城都在传科举舞弊,百姓议论纷纷,学子怨气沸腾,程敏政这个主考官不避嫌疑,难辞其咎。”
“那人是程敏政啊……唉,谁作弊了啊?”
“唐伯虎,徐经。”朱佑樘面色沉静如水。
朱厚照挠了挠头,奇怪道:“南直隶解元,犯得着作弊吗?”
“按理说是犯不着。”
“刚那个程敏政真泄题了?”朱厚照又问。
“大概率也是没有的。”
“你父皇你为何……”
“羁押他,也是为了他好,更是为了降低舆情。”朱佑樘叹道,“不然,有心人则要说串供了,如此,便是为了帮他避嫌。”
朱佑樘满脸疲倦,牙又开始疼了。
见状,朱厚照忙跑到他跟前,为他按肩,一边安慰,“父皇莫忧,查清楚也就是了。”
朱佑樘苦笑:“厚照啊,你太想当然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理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