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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为篡位不惜以蛊毒谋害父兄以及一干不支持他的官员之事,眨眼之间传遍整个西安,与此同时,还有不知名人士呈上了二皇子与一半皇商暗中勾结的证据,朝野为之震惊。一方面圣上暴怒,下令废除连城咏春皇子身份,贬为庶民并且打入天牢。一方面连城咏春拒不承认蛊毒之事,苏和苏大将军力保外甥,手执兵符与连城靖拍案叫板,甚至让手下苏家军包围连城咏春府邸与连城靖对抗,以阻止刑部官员进府抓拿连城咏春。不过短短五日,西安城中遍是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城中人几乎不敢出门,街道上除了陡增的巡逻兵,冷清至极。
在士兵甚少留意的房顶上,两条人影灵活快速地移动,不会儿就抵达了处于城中较为偏僻地区的黑店。他们趁着巡逻兵交接之际,顺着半敞的窗户溜进二层的一间房内,其中一人刚站稳脚就冲里头的人招呼了一声:“唐申!”
唐申放下手里标有唐家堡特殊标志的信笺,抬眼看去:“唐戊,唐丙?”
两人的出现在唐申意料之外,曾经他与唐戊搭档的时候,早在冬至前就离开了西安。他观察到两人身上穿的是门派式服,便明白他们总算完成了任务,开口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唐丙腼腆地笑笑,抓了抓脑袋。唐戊则大大方方往唐申身边坐,托着下巴对他道:“没办法,现在全城封锁,我们出不去。而药铺和邵祁师叔那儿的巡逻兵太多,现在想要不惊动他们进入很麻烦,所以只能来找你了。”
“哦,对了,还有你要的账本我拿出来了,全部都在这里。”唐戊从身后背着的包袱里拿出几本厚本子,递给唐申,“我们暂时呆会儿,等天色晚一点再想办法回药铺,不会惹麻烦的。”
唐申将信叠好放进怀里,接过账本随意放到桌上,对两人道:“我并非嫌麻烦,仅担忧遭有心人察觉……也罢,你们安心呆着便是,我离开一阵。”
说完,他起身往外走,唐丙见状想要喊住他,被唐戊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等唐申脚步声远去,唐丙才敢开口,摸着鼻子道:“末嫣,你怎么不跟唐申说啊?姓孙的不知道把账本藏在哪里,直到任务完成我们都没有找到,后来官兵奉命抄家才偶然发现它们。为了这些账本,你还受伤了。”
“有什么好说的?”唐戊递过去一个不解的目光,“是我自己疏忽造成的,又不是千金大小姐,这点小伤还要找人诉苦呢?”
“可是……”唐丙不知道他应该不应该继续说下去,所以显得颇小心翼翼,“末嫣,你是喜欢唐申吧?”
“嗯?”唐戊挑了挑眉,“谁跟你说的?末影?”
唐丙捂住额头,有些不安地小退一步:“不不不、不是,而是……很容易看出来啊,末嫣你对唐申特别关心特别好,和、和对我们不一样呢。”
唐戊漫不经心地摸了摸鬓上发钿:“退什么啊,又不弹你眉心。不过,还从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呢……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样忍不住去关注他、忍不住关心他,应该就是喜欢吧?”
“怎么,这么好奇做什么?是不是听我说求师叔将我调去跟唐申一起,不舍得我啦?还是不知道能否和下一个伙伴相处好,所以担心?”
“都、都有点吧……”唐丙挠了挠脸颊,“那么,既然末嫣你喜欢唐申……师叔们不是都有教,说要主动出击,想方设法让目标在乎你吗,这么好的机会……”
“糖饼儿,你把唐申当任务目标吗?”唐戊扑哧一笑,“好啦,不用你担这个心。唐申跟别的人不一样,我只是在提前习惯以后怎么跟他一起行动,从小我就知道他是个有计划的人,我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拖累他。”
唐丙点头:“那好吧,末嫣你的决定我会尊重……哎,末嫣你有唐申陪,如果我哥能陪我,该有多好?”
“瞎说什么,末影不喜欢打打杀杀,平日里也没见他锻炼武艺。”
“我可以保护哥呀!”
“好了别闹。”唐戊停顿片刻,轻声道,“其实能不能调去和唐申搭档,还是未知数。事实上,我很担心……你知道的,堡主和副堡主之间的矛盾若有一日激化,我真的很害怕唐申会被丢弃,就像当年四长老一样。”
“末嫣你在说什么?四长老不是被霹雳堂所杀吗,和堡主副堡主有什么关系?”
唐戊摇摇头:“这不该是我们谈论的……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我都不想又一个在乎的人死去,而我除了眼睁睁看着外无能为力。”
唐丙感觉自己明白了:“所以,这才是你决定调去和唐申搭档的真正原因?”
搭档非轻易可以替换,唐末嫣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很少人会不想歪。
“不,也许不是。听了你问我的问题,我觉得或许我也是有这么点私心的吧。”唐戊伸了个懒腰,转身坐到床榻上。似乎是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她捂着手臂皱了一下眉,但很快舒展开,抬手一指桌子:“好啦,还有什么疑问自个想去,老是依赖我的话可是会变笨的。床是我的,你嘛,就着桌子休息吧。”
“哦……”唐丙乖乖坐到桌子旁,毫无异议,仿佛任人揉搓毫无脾气的糖人儿。
楼下,大堂内一群无所事事的霹雳堂弟子占据了全部座位,唐申立在门边往外望,身旁站着同样在等待的莫赟。唐申怀里抱着黑店掌柜养的黑猫,时而挠它下巴、时而捏一捏耳朵,浑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莫赟数次想要搭话都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放弃。两人就这样枯站了片刻,直到蓝斓和雷元江被一干银甲护卫包围着从不远处走来,唐申才回神,与莫赟一并向前走了两步。
蓝斓发现连城端华被下枯残蛊的第二天,连城靖派人请蓝斓入宫。雷元江担心蓝斓不识规矩说错话冲撞了皇帝,便跟着一块去了,为此特地吩咐莫赟看住唐申——当然是私下的,千叮咛万嘱咐在这个特殊时段一定遮掩住唐申的杀手身份。
今个早上,唐申和莫赟就接到连城端华护卫传达的口信,说蓝斓连同太医院的御医一并将连城靖、连城端华以及皇后身上的蛊祛除了,今天下午便会归来。所以他们才会集体在大堂中等候,迎接蓝斓和雷元江。
“阿九阿九,我们回来了!”蓝斓看起来非常高兴,远远见着唐申便高举起手不断挥舞,两步并作一步奔到他身边。
唐申从她恨不得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的表情,能够判断出蓝斓确实很高兴,不过他没有急着了解蓝斓这几日发生的事,首先看向那些护卫以及队伍中抬着的几个箱子:“他们?”
“箱子里是皇帝赏赐给我哩东西……不对,应该说圣上。而这些嘛,是无关紧要呢人啦,派来保护我们呢。”蓝斓眨了眨眼,凑到唐申耳边道,“不过雷阿叔说,他们其实是皇帝派来监视我们的嗦!”
蓝斓全然没有自觉,把悄悄话说的人尽皆知。前排几名护卫的表情顿时变的十分古怪,雷元江尴尬地捂住脸干咳几声。
待银甲护卫将箱子放下,蓝斓立刻拉着唐申往箱子那处奔,一边将箱子打开一边对唐申道:“阿九你看,我这辈子头一回见这么多好看嘞首饰!我跟你说,皇宫好大,里头哩姑娘穿的好漂亮!”
蓝斓不住在身上比划,企图形容清楚:“哎呀,我都不晓得怎个说了,反正黑厉害。阿九快来,这些我分你一半!”
说着,她拿起一套翡翠头面就往唐申头上安,唐申很是无奈地避开,引得雷元江哈哈大笑:“蓝姑娘,那些头饰可都是姑娘家用的,你就算给越儿那也没用。”
“哎?中原哩首饰有说只能姑娘用吗?”蓝斓惊奇道,把项链头冠往唐申身上比划了几下,发现确实说不出来的违和,便有些可惜地丢回箱子里,“什么啊,我就说怎么中原呢哥儿们这么朴素,原来是这样……算嘞,我们去看其他箱子装了啥。”
蓝斓牵着唐申奔向下一个箱子,雷元江看两个小辈玩闹,便客客气气地同银甲护卫的护卫长交谈起来,顺便向莫赟询问这几日发生的事儿。
唐申这才压低声音,向兴高采烈朝下个箱子进发的蓝斓轻声道:“蓝斓,你在宫中可曾听说皇帝准备如何对付连城咏春?”
“我没有听说哎,宫里好像不让说这个。不过雷阿叔倒是有跟我说喇个大将军敢公然反对皇帝,即使皇帝一开始只是想把连城咏春关起来,后来也可能会变成要他命什么的。”蓝斓随口回答,“这个叫皇帝的人好狠的心,自己娃儿也能下得去手。”
雷元江当得了一舵之主,心眼肯定不会少,蓝斓不明白其中原由,则在情理之中。而唐申这种常年揣测人心的人,可以说用头发丝猜都猜得出来龙去脉,所以实际上他想知道的并非这个,更不关心连城靖的心有多狠。
“太子的表现如何?”他接着问。
“太子?他能有啥表现,跪在书房前求皇帝收回命令,一个劲地说弟弟只是一时糊涂不会做这样的事什么的,我感觉皇帝烦透他啦,把人关到皇后那儿去了。”
皇室中人,从不简单,唐申并不信连城端华真如表象无辜。连城端华兄友弟恭,更显得连城咏春桀骜不驯,如此种种爱护行径,反倒更将连城咏春推向地狱。
“啊,对了。”蓝斓蓦地一击掌,这回是真的压低声音对唐申说悄悄话,“皇帝身上嘞蛊,好像也不是直接下的,而是沾到呢。蛊术千变万化,下蛊呢手段也是,我修刀法,不大会判断这个。跟雷阿叔说了,他叫我回来后问问你的意见,再决定告不告诉别人。”
问他的意见?
唐申侧目往雷元江方向看了一眼,抱臂回答:“说多错多。与我们无关,本就勿需多言,否则反倒容易招惹麻烦。”
“哦,那就不说。”蓝斓摇头,“反正本来不干我呢事,我也说了我不熟悉蛊术,还要我去看。我瞧那些御医厉害的很,还有个好像很懂的蛊术呢,我就帮上一点点忙。”
“好了,我需要出去一阵子,不用找我,更不要进我房间。”
蓝斓追问:“啊?哩去哪点儿,啥时候回来?雷阿叔这几天都叨念着你叻,不同他说说话么?”
唐申摆摆手,不作回答,从护卫身旁过路,很快消失在蓝斓视线内。
雷元江花了点时间同护卫长说话,好不容易客套完,转眼一看发现自己宝贝侄儿竟然消失不见,一颗拳拳爱侄之心受到了伤害,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蓝斓摊手表示她已经尽力挽留,不过往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秋冬季节的天色暗的比较快,许多人早早点了灯,升灶做饭,可以看见四处皆是袅袅升起的炊烟,将暮色模糊。所谓一家欢喜一家愁,连城靖祛除枯残蛊倍感欢喜的同时,连城咏春以及苏和正陷入巨大的忧愁之中……嗯,或许应该说计无所出。
被苏家军重重包围的二皇子府中……
书房里,苏和负手来回踱步。连城咏春扶额坐在一旁,眼下乌青,面容憔悴:“舅舅,我发誓,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怎么可能去害父皇?!”
苏和停下脚步:“如此明显的圈套,他还没有老糊涂到看不出来的地步。事到如今,即使你说不是你做的,他说不相信,还有谁敢相信?”
连城咏春咬牙,右手握拳狠狠一拍扶手:“这肯定是连城端华从中作梗——”
“与连城端华无关,成大事者,心一定要狠,他不过是个软弱可欺的家伙,除了那点名声再没有什么能力。他那样的人绝对做不了什么事,更别提收集到我们与半数皇商联手的证据。而且……平心而论,连城靖让他他继承大统的可能性要比你高得多,他完全没有必要做这种容易叫人怀疑,令自己名声毁于一旦的事情。”
“舅舅……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不是连城端华陷害我,还有谁?这么说来,我们找到真凶,父皇会不会……”
“别傻了!”苏和冷冷一笑,“你父皇从来不是会受别人影响的人,装作震怒,纯粹是在找借口将我们苏家连根拔起!”
苏和狠狠一甩臂,身后五步外的书案蓦然崩裂。
“哼哈哈哈!外人只道我苏家权势滔天、统领的苏家军蛮横霸道、我苏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哪里知道这大将军一职是他授予我的,我也曾推辞。苏家军无视刑法的权利是他给予的,当初是为镇压其他蠢蠢欲动的家族,甚至连这苏家军,都是他大力支持我建立的!而今他却反过来忌惮我?可笑之极!”
“舅舅……”
苏和转身,又开始不停踱步,表情苦涩:“为他惩治了这么多存有异心的家族,我早该明白过来,总有一日会轮到我……可偏偏当时我和心然都全心全意地信任他,视萧允的警告于无物……心然现在必定不好受。”
苏和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里面再没有分毫犹豫不决,他将视线投向连城咏春:“事到如今,我们唯一能采取的手段就只有逼宫。”
“什么?逼宫?”连城咏春倏地站起身,震惊地摊开手,“我不同意!母妃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如果有别的选择,我怎么可能这样做?”苏和直直看进连城咏春眼眸深处,无不嘲讽地道,“他是皇帝,不是我结拜大哥,不是你母亲的丈夫,甚至不是你父亲!”
苏和按了按鼻梁两侧:“我已经决定了……而今是在告知你,并不是让你表决。事实上几日前我便写了信,遣人秘密送到城外驻军将领的手中,令他们以小队士兵的形式暗中向西安靠近,并在不惊动城中守卫的情况下埋伏在四周。今日我听宫中内线报告,连城靖中的蛊毒已经被解开……所以时不我待,待会儿我就会再写一封信,让城外埋伏的军队围城。”
连城咏春连连摇头:“舅舅,你不能这么做,这可是谋反!如此名不正言不顺,即使最后成功,不说朝廷里的官员不认可我们,天下百姓也不会认可我们!更何况……舅舅,他是我父皇……”
“我们是被逼的!连城靖自己也是谋反起家,凭什么他可以,我们不行?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军队,又有谁敢对我们指手画脚?这可是我从他身上学到的。”听罢连城咏春所作的劝解,苏和脸上不可抑制地流露出失望,“咏春,舅舅从小就教导你,大丈夫最忌讳畏手畏脚和心慈手软。你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妇人之仁起来了?”
“我——”
“够了,你不必再说,好好呆在这里,我自会为你安排好一切。我和连城靖不同,曾经下的承诺绝对会遵守。瑾朝,是连城家的瑾朝,绝对不会变。”苏和说完,甩手转身,大步踏出书房。
出门以后,他不忘吩咐左右:“看好二皇子,别让他离开书房,否则军法处置!”
左右近卫肃然应是。
苏和离开书房小院时,天色已近乎全暗,唯独西边天空还泛着淡淡紫红。连城咏春一身武功尽数由苏和传授,是否青出于蓝不提,至少在场大部分士兵不是其对手。谨慎起见,苏和将左右贴身护卫留下,自己领着一个小分队返回将军府,与从城外潜入的信使会面。
将军府中留守的人员不多,苏和一干妻妾儿女尽数被他提前迁移走,家仆只剩三两只,显得门庭冷清,偌大的府邸黑幢幢一片。苏和入府后,家仆禀告他,说信使已经抵达,在厅堂中等待。
但是走着走着,苏和发现事情不对劲。
留在府里的人是少没错,却不至于走了一路只看见一个。而且他察觉到,暗处的呼吸声比留守人员的大概数量要多的多。当下苏和便举手示意队伍全员戒备,一把抓过趋步亦步跟在身旁的家仆,虎目往四周一扫,长剑出鞘。
剑鸣的瞬间,三十来名蒙面的黑甲人从不同方向冲他杀来!
“等的就是你们!”苏和哈哈一笑,将家仆丢开,率身后卫兵迎敌而上。
苏和身为连城靖曾经最信任的近臣,贪狼卫对他来说不陌生,甚至可以这么说,他对贪狼卫的行动方式以及招式皆了如指掌。他之所以敢带着少量士兵回府不担心埋伏,很大程度来源于这里。反正他早留有后手,明面上回府接见信使,实则派亲信出城传令,明日一早便出兵围城!
连城靖不仁在先,休怪他不义!
苏家军以一当五的威名不全是吹嘘,贪狼卫亦是个中好手,两者实力难分高下。贪狼卫人数两倍于苏家军,看似占据着优势,实则苏和的实力远胜他们,一个照面便斩杀一人。两方酣战数刻,苏家军小队剩余四人的时候,苏和将最后一名贪狼卫毙于剑下,但他没有因此放松,一身杀气四溢,厉声道:“谁?谁在哪里?”
他的话音落下不久,有女子轻笑声响起,刀光划破夜色而来,堪堪擦着苏和身侧飞过,带走一条性命。
如此蔑视苏和的行径,让他面色非常难看:“什么人胆敢在将军府撒野?速速现身!”
那头朗声道:“将军虽然鬓发添白,风采依旧,我心甚是欢喜。”
一对白衣夫妻自厅堂徐徐走出,男的手持折扇头戴纶巾,女的身披锦帛,腰负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