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燕,我如今可不是当日从京城出来时赶个路还会坠马的公主了!”姚今颇有些意气风发,“之前从魏国回来的时候,我可是一个人驾着马车走了好久的路呢。”
“你不是和江门的两个人一起回来的吗?怎么是你一个人驾车?”
“呃——”姚今一时语塞,想起她向卫燕及众人隐瞒了假扮巫女在长青宫的那段日子,便佯装懊恼道:“难得托大,你偏要来拆穿我。”
卫燕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很久没有这样舒心地笑过,姚今看着他的侧颜,挺拔的鼻梁,线条明朗却又温柔,眉眼之间都是阳光照耀下和煦的光泽,心中不禁想:这样好看的男人,竟然是喜欢我的,这是真的吗——我真的已经拥有他了吗?
卫燕见姚今虽不说话,脸上却是各种表情轮番登场,一会儿红、一会儿吃吃地笑、一会儿又眯着眼睛。见她这般顽皮的样子,卫燕的眼中尽是无限的温柔宠溺,看着阳光下这般灿烂夺目的她,脚下是她的九城一江、她的小南国,在这一方土地上,她那般晶晶亮的眼睛曾经对他认真地说过,晨钟暮鼓,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多么美好的一句话,卫燕看着辽阔的晴空,淡淡自语道:“那就这样下去吧,永永远远地,一生一世一双人。长姐、卫家、莫家,一切一切都远去吧,就像道然叔父说的,纵使他们天潢贵胄抑或亡族覆灭,都再与我没有干系了。人生从来难得圆满,若只能得一样,那就都给姚今吧。”
这一对在前面并肩而行,心中自然是情意绵绵,后面马车上的龙婉对着躺在木箱中沉睡的李政,却是万般滋味难言喻。虽然木箱里面已经极尽所能地铺上了软垫和锦缎,然而原本身量修长的李政却还是只能蜷缩在里面,他的脸洗得很干净,头发也束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的都是龙婉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长衫,最柔软的料子,最仔细的针脚。可他不再是曾经那个身份高贵无法企及的太子政了,他失去了作为一个太子甚至作为一个男子最重要的东西,甚至再也不能见人于光天化日之下,只得藏身在这狭小的马车上、这木箱中,提防着随时有人过来时,还得盖上那厚重的箱盖,将他当成一件货物掩盖起来。一想到李政那张清瘦苍白的脸,深夜里他低沉地握着自己的手,别过脸去,那样微弱地说的那句“抱歉”,龙婉只觉得从心底里生出无限的哀伤,无限的悲悯。
她还对这个人存有爱意吗?夜深人静之时龙婉也曾千百次问过自己,答案总是否定的。这个自己唯一深爱过的人,这个承载了她所有青春的甜与涩、美梦和幻灭的人。她恨过也怨过,她一度坚定地想过与他死生不复相见,可是当这个人以这般模样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她却只想护着他,不要让他难堪或者不要让他更难堪,即使她有万般的不舍,即使因此要离开姚今,她也觉得自己必须要这么做。
或许我想护着的并不是他,只是我自己的回忆吧……龙婉暗暗地叹息着,手指微微地拂过李政的额头,那是低到几乎察觉不到的温热。褚令给他用了最低限度不伤身子的迷魂散,他会长期处于这样的沉睡状态,以保证整个路途上他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保证一路的安全稳妥。龙婉慢慢倚靠在车厢壁上,马车平缓地行驶着,外面正是初秋最好的精致,然而灰黑色的厚重车帘将车厢里内的怅然和车帘外的一切隔绝开来,龙婉觉得这样很好,她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那些朝气蓬勃的一切,她只想快点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北魏,冰天雪地之中,只有她和李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