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到林雁行,陈荏微觉失望,但也不能怪谁。
今天李阿姨又给他烧了四十头大辽参,而且一烧一盆,硬逼着他吃下去。他吃了两根觉得实在觉得不行,都塞到喉咙口了,正央告呢,小徐总回来了。
小徐总一见海参就犯恶心,估计以往没少被李阿姨塞,于是跑到厨房盛了一碗粥喝,边喝边漫不经心说:“下礼拜明姐就回来了。”
李阿姨不屑道:“她回来干嘛?”
小徐总说:“陪林雁行高考呗,毕竟那是她亲儿子,顺便和林总办离婚手续。”
李阿姨啐了一口:“早他妈该离了!”
明姐,方明明,林雁行的妈,在林家人眼里就是没心没肝、不负责任的代名词。
林雁行生下来后她就没管过,到儿子六岁时她坚决出国,先是周游世界,后定居瑞士,house位于在风景如画的阿尔卑斯山下。
她弹钢琴,搞沙龙,办音乐会,恋爱旅行写作还爱好摄影,自由得像风一样,唯独不记得自己有家庭有孩子。
林雁行完全扔给林总,林总忙不过来,抓了小徐总又当爹又当妈。
小徐总以前最怕陪林雁行写作业,陪着陪着血压就升上去,好几次在脑梗边缘徘徊。
有一年学因式分解,林雁行那小猪脑子上课听不懂,回来怎么教也不会,小徐总气得在家里撞墙,指名道姓地骂方明明,说这都是替你受的罪!
林总在旁边帮腔说骂得好,那女的不是个东西!但你让她教她也不会啊,睿睿加油,哥给你买保险……
话说回来,林妈和林总分居也不全是她的错,林总也有责任,说白了就是合不来,两看相厌。
明姐是那种典型的艺术家性格,受不得一点束缚,脑子里的想法都是形而上的,都浪浪漫漫的,林总比较务实。
……而且霸道,也就小徐总能够忍他。
但林雁行和他妈的关系却不错,一放寒暑假林雁行就往艺术家妈妈那儿跑,两人结伴满世界玩去,最多再带俩保镖或者明姐的小情人。
什么威尼斯啊巴黎啊,那都是大路货,没意思,这母子俩是什么地方凶险就往什么地方钻,比如南极北极冰川火山峡谷无人岛原始森林……
所以他们关系能不好嘛?林雁行在家里被管得严,一朝到了外面,亲妈也不问他学习,就成天带着他玩,那他还不跟撒欢狗似的?
但客观上来说,明姐展示给林雁行的世界精彩纷呈,比林家提供的丰富多了。
老林家能给啥啊?给点吃的喝的用的,老爷子给张审讯椅什么的。
陈荏听小徐总说林雁行妈妈,越听越觉得这阿姨绝没有坏心眼,只是开朗散漫,游戏人间,就过日子而言相当不靠谱。
陈荏问:“她爱林雁行吗?”
小徐总说:“应该爱的,但又忍受不了带孩子的琐碎,其实林雁行六岁之前也不跟着她生活,而是跟着林家老太太,明姐当时跑到云南去住,天天对着洱海喝茶弹琴,一年回来几次。”
陈荏说:“她挺怪的。”
“是怪,她艺术家嘛,普通人遇不上。”小徐总说。
小徐总和明姐的关系还行,反正比林总跟她好,后两位见了面连架都吵不起来,当真陌路夫妻。
陈荏没碰见林雁行,只听了一堆林雁行妈妈的故事,怏怏不乐地回了学校。晚上熄灯后他给林雁行打电话,那边关机,估计手机又被没收了。
他只得发消息,过了两天林雁行才回,说荏哥啊,再不考试我要死了,要被这帮老师X死了!
陈荏问:你复习得怎么样?
林雁行说:不知道,但赶紧他妈考吧!早晚都是一刀,给个痛快!
林雁行疯了似的盼望考试,陈荏也是,人人都在巴望着,恐惧、不安、紧张,又兴奋,什么都无足轻重了,时空里只剩下那三天。
高考迫近了。
黑板上的倒计时由20天变成了15天,再到10天,8天,6天……
倒数第四天快下晚自习了,小徐总突然给陈荏打了个电话,问:“你看见林雁行了没有?”
陈荏颇觉奇怪,首先小徐总往常绝不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其次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过林雁行,那人又被老爷子锁了,堪称与世隔绝。
“没有。”
小徐总问:“他今天联系过你没?”
“昨天晚上打过电话。”陈荏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怎么了。”
“没怎么,你好好复习。”小徐总说,然后挂了。
陈荏继续百~万\小!说,但心神不宁,放下书就去找管老师。
管老师正在办公室外和谁通话,见陈荏来了连忙挂掉,支支吾吾的。
陈荏问:“是谁?”
管老师反问:“上课时间你过来干嘛?”
陈荏问:“是不是小徐总?”
管老师不会撒谎,一问就露馅。
陈荏又问:“是不是林雁行出事了?”
管老师打量他,见他脸上已经蒙了一层灰气,便回答:“没有,瞎说什么呢!”
陈荏问:“那怎么了?”
管老师权衡了一下,觉得不应该瞒他,也瞒不过。
“不是林雁行,是他妈。”管老师说,“他妈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说是回国陪儿子考试,却又不好好在酒店呆着,一个人跑去远郊的山上玩,早上九点多就出发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人也联系不上,你说这种天气她跑出去干嘛呀!”
陈荏望向窗外,只见大雨如注,但夏天的雨都是阵雨,早上明姐出门时还是晴天。
山间,落雨,夜晚,迷路,低温,遇险……任何一个因素都可能出人命。
陈荏问:“林家报警了吗?”
管老师说:“报警了。那山我去过,所以小徐总一会儿来接我,我也去帮忙找找。”
“你去过?”陈荏问。
管老师说:“就是咱们学校军训的那座山,年年军训我都跟着去,虽说不算熟悉,但总知道几条路。啧,眼看着还有几天高考了,又出这事儿,林雁行那妈真是奇葩!”
陈荏才不关心林雁行那尽添乱的妈,他只关心林雁行,皱眉问:“那小徐总刚才为什么问我有没有见过林雁行?林雁行去哪儿了?”
管老师叹了口气说:“林雁行他妈丢了,与她一起回国的朋友等到天黑都不见人,就到处打听,打听到林老爷子家,让林雁行听到了,于是那小子也不见了,想必是找他妈去了。所以小徐总和林总都心急如焚,要光是林雁行的妈出事,他俩估计没这么着急。”
陈荏的心狠狠抽了一下,手扶住管老师的办公桌角。
他咬紧下唇,片刻后松开:“小徐总什么时候到?”
管老师看手表:“大概还有十分钟,他得组织人手搜山,那山不高,但林密路滑,今天晚上找不着人就危险了。”
陈荏说:“我也去。”
管老师断然拒绝:“不行,还有几天高考了,你得呆在学校。”
“我要去。”陈荏坚持。
“不行!”
“让我去,管老师!”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凑什么热闹?”
“我是凑热闹吗?!”陈荏怒道,“你觉得我还能跟个没事人似的教室里坐着?!我得去!我他妈得去啊!!”
管老师愕然地望着他,只见其胸口起伏,瞪红了双眼。
“荏儿……”管老师吃吃地说,“你……你别担心啊,林雁行没事!警察那边都看到监控了,他从老爷子家跑出来之后,回家偷开了一辆车往山区去了,那车是一辆跑车,很好找……”
陈荏打断:“那是辆黑色的车,他自己的车,在这漆黑如墨的大雨天不好找,况且咱们是找车还是找人?”
“荏儿,”管老师央告,“你不要……”
陈荏说:“等我,我去拿把伞。”
“陈荏,没几天你就要进考场啦!!”管老师吼。
陈荏转身,雪白的面颊背着光,只看见他那清丽的鬓角,过长的发丝从那里散落下来,带着些雌雄莫辨的美。
他说:“我去接林雁行回来。”
这么多天了,他连剪头发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现在他要去搜山了。
管老师追着他,喊着他,拽着他,拦着他,但没有用,他活着是为了什么?
难道只为了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