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也在微笑,道:“道长历尽艰难,终于如愿以偿,陆小凤却还是陆小凤,不是陆大侠。”他的态度虽恭谨客气,言词中却带着尖针般的讥刺。尤其是“如愿以偿”四个宇。
他忍不住还是要木真人知道,他虽然败了,却不是呆子。
木真人道:“既然陆小凤还是陆小凤,老道士也依旧还是老道士,所以我们还是朋友,是不是?”他虽然在笑,目光中也露出了尖针般的锋芒。
陆小凤忽然觉得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从他手上传了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尊贵荣华的武当掌门也不存在了,又已变成了阴鸳高傲,雄才大略的一代枭雄老刀把子,仿佛故意要告诉陆小凤“我就算让你知道我是谁又何妨?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他双手扶在陆小凤肩肘间,上托之势忽然变成了下压之力。
这一压很可能造成两种结果——双臂的骨头被压断,或者是被压得跪下去。
陆小凤宁可断一百根骨头,也不会在这个人面前下跪的。幸好他的骨头也没有断,他的两臂上也早已贯注了真力。以力抗力,力弱者败,这其间已绝无取巧退让的余地。
制敌取胜的武功也有很多种,有的以“气”胜,有的以“力”胜,有的““势”胜,有的以“巧”胜,陆小凤的武功机变跳脱,不可捉摸,本来是属于最后一种。
可是现在他的真气已发,就正如箭在弦上,人在虎背,再想撤回,已来不及了。因为对方的力量实在太强,他的真气一撤,就难免要被压得粉身碎骨。
“噗”的一响,他站着的石板已被压碎,脸上也已沁出豆大的汗珠。站在他们附近的人,脸色已变,却只有眼睁睁的看着。
两个人的力量已如针锋相对,若有第三者插入,力量只要有一点偏差,就可能害了他们其中一个人,也可能被他们反激的力量摧毁。
谁也不敢冒这种险。
其实陆小凤也不必冒这种险的,在木真人力量将发未发的那一瞬间,他已感觉到,本来还有机会从容撤退。可是他已退了一次,他不愿再退。
现在他只觉呼吸渐重,心跳加快,甚至连眼珠都似已渐渐凸出。唯一让他支持下去的力量是,他看得出木道人也很不好受。
这一战无论是谁胜,都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木道人本来也不必这么做的。也许他想不到陆小凤会有这种宁折不屈的勇气,也许他现在已开始后悔。
就在这时,大殿外忽然有个年轻的道人匆匆奔人,神色显得很焦急,若没有极严重的事发生,他绝不敢这么样闯入大殿。
木真人忽然笑了笑,滑出两步,陆小凤臂上的千斤重担竟似忽然无影无踪,这使得他整个人都像是要飞了起来。
他实在想不到他的对手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从容撤回真气,看来这一战他又败了。
他还没有完全喘过气来,木真人已能开口说话,正在问那年轻的弟子:“什么事?”
“叶孤城来了!”
“贵客光临,为什么还不请上?”
“他一定要带剑上山。”年轻道人的手还在发抖,“弟子们无能要他解剑,留守在解池岩的师兄们,已全都伤在他剑下“
这的确是件很严重的事,数百年来,从来没有人敢轻犯武当。
“他的人在哪里?”
“还在解剑池畔,八师叔正在想法子稳住他。”木真人的手已握住剑柄。
他的手削瘦、干燥、稳定,手指长而有力。若是握住了一柄合手的剑,这只手是不是比叶孤城更可怕?
他不明白叶孤城为什么会来此,可对他来说,这些已无所谓。忽然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走出去,陆小凤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恐惧。
他也不知道叶孤城会来此,因为他与叶孤城只有一面之缘,对方还刺了他一剑,他也看见过木道人的剑,如果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击败叶孤城,无疑就是这个人,他忽然想起了白云生,还有他的那把刀。
或许当今之世只有那把刀才能与之一较长短了……
解剑池下的水,立刻就要被鲜血染红了。
是谁的血?
木道人已穿过广阔的院子,走出了道观的大门,陆小凤立刻也赶出去。
道观外佳木葱菇,春草已深,
一个穿着白麻孝服的人,忽然从草木丛中穿出来,手里提着柄出了鞘的剑,一剑向木真人的心口刺了过去。
木真人的手正握着剑柄,本来很容易就可以拔剑击败这刺客,很容易就可以要她死在剑下。但是也不知为了什么?他的剑竟没有拔出来。
看见这穿着白麻孝服的女子,他竟似忽然被震惊。
就在这一刹那间,这白衣女子的剑,已毒蛇般刺入了他的心。
他还没有倒下去,还在吃惊的看着她,好像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脸上的表情不仅是惊讶,还带着种无法形容的悲哀和痛苦。
“你……你杀了我?”
“你杀了我父亲,我当然要杀你!”女子咬牙切齿。
“你父亲?”
“我父亲就是死在你剑下的老刀把子。”
木真人的脸突然扭曲,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针刺在他心上,甚至比那致命的一剑还锋利。
然后,真正的老刀把子倒了下去……
陆小凤看着那柄剑刺入他的心脏,也看着他倒下去,只觉得全身冰冷,脸上也露出种无法形容的恐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冥冥中竟仿佛真的有种神秘的力量,在主宰着人类的命运,绝没有任何一个应该受惩罚的人,能逃过“它”的制裁。
这种力量虽然是看不见,摸不到,但是每个人都随时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
木真人死了,他的亲生女儿叶雪在“为父报仇”后自杀了……
陆小凤一脸的疲倦憔悴,慢慢地走下了山,应该流的血都已流尽,解剑岩下的池水依旧清澈,武当山也依旧屹立,依旧是人人仰慕的道教名山,武林圣地。改变的只有人。由生而死,由新而老,这期间转变的过程,有时竟来得如此突然。
一个人独立在解剑岩下,白衣如雪,正是叶孤城。
“你为什么会来?”陆小凤问道。
“我是替一个人而来。”叶孤城道。
“谁?”
“我。”白云生从远处慢慢地走了过来。花满楼与他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