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去找小峰还衣服,谢谢他的帮忙。小峰跟我说,有人教过他,哪怕被欺负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也要在这口气里活出个漂亮的样子来。”
“那小峰哥……”彤梓青忍不住问道,“你俩后来是好了吗?”
“嗯,”刘春花点了点头,露出个浅笑来,坦言道:“是我追的他,虽然他比我都穷,可谁叫我喜欢他呢?好了以后,我才发现,他这个人的毛病真的是太多了。不讲卫生,不爱洗澡,在很多事上都偏执得要命。分明自己也是苦出身,可过起日子来,却是大少爷风范。醋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衣服掉在地上,跳着迈过去也不会弯腰去捡。除了音乐,很难对其他什么东西提起兴趣。”
“那小峰哥作为男朋友,很难长期相处下去吧?”彤梓青得知没了舞台滤镜的偶像在生活里的样子,不禁乍舌。
“年轻女人谈起恋爱来,总是莽撞无畏的。何况他毛病再多,但只要看见他拿起吉他唱起歌,小峰在我眼里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所以,那时候就算日子过得再辛苦,我都愿意支持他。”
刘春花继续说:“刚开始我以为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后来才知道他还有个双胞胎弟弟。我挺好奇的,生活里少见嘛,想着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个人长得跟小峰一样,就觉得生命很奇妙。后来,梁小岭来过一次,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小峰开心成那个样子。如果小岭不是小峰的弟弟,我简直怀疑是他的初恋情人了。”
刘春花顿了顿,说:“小岭虽然和小峰长得一模一样,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尤其是他一言不发看着他哥的时候,眼神里的东西沉重得让我害怕。晚上,他俩在客厅吵了一架,后来就干脆出去吵了。我在卧室,很多话都听不太懂。我只知道,小岭不喜欢我,小岭也不喜欢小峰搞音乐,他想带小峰去特区。幸亏,小峰没有同意。所以小岭只待了一晚,第二天就走了。”
人真是永远都不知道哪个生离的瞬间就是死别。彤梓青想起昨晚梁小岭对着小峰墓碑下跪时的身影,在心里忍不住地唏嘘。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安全感就变得越来越稀薄。以前他每到过生日的时候,都会在零点抱着吉他给我唱歌,唱那首列侬的imagine。我就幸福得无边无际的,忍不住畅想未来的日子会有多美好,各种各样的念头层出不穷。可越到后来,恨不得生出多少就掐死多少。”刘春花感叹道:“我不再幻想自己能出人头地,也不再盼着小峰能有一天实现梦想。我就想和我爱的人结婚生个孩子,这不算是什么奢望吧?可小峰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简直让我恨得牙痒痒。”
彤梓青想,如果拿世俗的标准衡量梁小峰,也许他根本谁也不爱。音乐就是他的世界、是他的爱人、是他的小孩。
“我俩第一次大吵架,是因为有个乐队要出新专辑。他们的经纪人看中了小峰录的一首demo,托中间人过来要买。说价钱好商量,唯一就是词曲不能冠他的名。”
“啊?”彤梓青忍不住插嘴,“那不就是枪手吗?”
“是,”刘春花点头,“可给的价码实在很高。说真的,小峰在Live House唱一年也未必能挣出来这个钱。那晚……”
随着这个时间状语,眼泪断了线般地从刘春花的眼角处涌了出来。她用手背快速地把泪水抹走,继续道:“那晚我开车送他去场地表演,车里我俩又提起了这件事。我说要他再好好考虑一下,这钱总归是能让我们的日子过得好一些。可他连一丝余地都没给我留。我……我当时脑子一热,就说了好多好多伤害他的话。那些话被我养在心里太久了,都活了。它们自己疯了似的往外蹦,我拦都拦不住。”
“我发泄完以后,连双闪都没按直接把车停在了路边,摔门就走。小峰跑下来哄我,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死活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我觉得梁小峰自私极了,他根本一点,一丁点都没爱过我。后来他说要表演要迟到了,让我自己回去冷静一下,就跑回了车里。”
说完这句话,刘春花的身体便僵住了,牙齿咬住了下唇,逐渐渗出了血丝。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说:“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一辆大卡车从后面撞了上去。”
这一瞬间,彤梓青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支离破碎的撞击声和声嘶力竭的尖叫。
刘春花把瓶子里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我记得自己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梁小峰,你去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