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佑安转过头来,语气依旧轻快:“谢过公公。”
陈铎闻言又冒出了一头的冷汗,他记得前些年宫中的那些个宫女太监们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见了齐王爷的话,恭敬地行礼问安便好,千万不可和他走得太近,否则日后那多疑的太子成了皇帝后,没准就被记了仇,惹上祸事,故而那些年的汲渊宫中,冷冷清清地仅有三两个奴仆杂役。
陈铎知晓关于杨佑安的风言风语,虽说并没有对他多厌烦,但陈铎生性谨小慎微,所以自是不敢和杨佑安多有交流,只苦笑一下,向前带路。
杨佑安贵为王侯,观礼之处自然在文武百官之前,但也不只是刻意还是无意,他的右侧便是广陵王蓝邺,二人并无交流,只是轻轻颔首示意,但这一细微的动作,却让很多人都胆战心惊。不过皇帝那时却是背过身去的,并未瞧见这一幕,他走向跪立在大殿右侧的皇后张氏,接过她手中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很小心地护在自己怀里。
张氏的身后,是后宫中的众位嫔妃,其中便有楼月的身影,看那穿着配饰,已是皇贵妃的规制。
当年在秦楼楚馆卖歌卖笑的女子,如今也已是滔滔富贵,甚至连杨佑安一眼瞄到她时,都惊诧了几分。无家世无依傍而能在争风吃醋的后宫中攀爬到如此地位,这女子定是聪颖至极。
楼月抬眸间,也正好望见了杨佑安,目光交错转瞬即逝,谁也未看出破绽,但杨佑安却在心中思量:楼月既已荣登皇贵妃,日后真的会冒险帮衬自己?
杨佑安不知道答案,恍恍惚惚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垂眼睛瞧着自己脚下的白玉石砖。
鼓乐声再度响起,隆隆如潮,册封大典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是很多人的心境早已变了,皇帝时不时地就要向阶下的杨佑安瞟上一眼,杨佑安倒是安然,一直垂眸看着脚下,不再有任何逾越规矩的举动,但飞剑如皇宫的模样,怕是印在了在场的每一位官员的心中。
太极殿中热闹非凡,便衬得深宫后院愈发冷清,赵芷却似乎很享受这份冷清,抱着手炉,独自在屋中翻些闲书。这段日子以来,原本雷厉风行的太后赵芷竟习惯了闭门不出,甚至把萧嫣都赶出了屋子,命令她在门外候着。
萧嫣独自在门外等候,十分无聊,便捡了些石子,侧坐在屋前池塘的边缘,向已经冻了一层薄冰的池水中扔着。石子破冰后落水的那种咕咚声,竟和朦胧传来的鼓乐声有些相像。
扔腻了石子,萧嫣就拄着下巴发呆,连手上的灰土蹭到了脸颊上也不知道,神游天外,傻傻地发着呆,一直到鼓乐声渐渐歇去,仰头望向宫墙已望不到太阳了才回神。她转头望望了无动静的屋内,太后曾说没有吩咐不准入内,萧嫣便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只是她现在觉得屋外愈发寒冷,于是就打心眼里希望太后唤她进去,顺便烤烤炉火,暖一暖冻得发麻的双手。
可惜萧嫣盯了屋门半晌也没个动静,她便只得撇撇嘴转回了头,蜷了蜷身子望着池塘中又渐渐凝出的薄冰,也累也乏,混沌欲睡。
但在半梦半醒间,她却忽然觉得后背有种模糊的暖意传来,本以为是梦境,但又清晰地感觉一条手臂在她的腰腹上环了一下,向后轻缓一拖,煞时,后背的暖意竟变得浓烈起来。
萧嫣猛地清醒,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接着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傻丫头,再睡得沉一点儿你就掉进池塘里去了。这等天气还一个人在外面,不嫌冷?”
萧嫣一时间怔住,连话也不会说了,就只觉得身后靠着的温暖胸膛令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杨佑安会以这种方式再度出现。
“怎么,才几个月不见,哑巴了?”杨佑安调侃道。
“没……没……我没有……”萧嫣吞吐回答道。
“算了算了,你啊,笨嘴拙舌的也说不出什么来。”杨佑安很放松地笑笑,把下巴搁在萧嫣的头上幽幽长吐一口气,很自然地将她冰凉的双手握在掌心,柔声道:“别动也别说话,陪我待一会儿就好。”
萧嫣便真的没动,甚至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只是红着的耳尖暴露了些许思绪。
杨佑安忽然感慨一句:“世事若都像你一般……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