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黑暗尽数退散后,杨佑安竟不再怨愤,只是苦涩一笑。
柳秦川为了自保还在尽力地说着自己也不知道真假的安慰话语:“公子你也不必这么介怀,你一看就是能活个一二百岁的福禄相,冲销掉的十年不算什么的对吧?公子心胸宽广,肯定不会和逍遥谷计较的对吧?再说公子是早就答应了我的,我……”
“闭嘴。”杨佑安生硬道,腮边咬肌明显。
柳秦川乖乖收声,顿了几息后低下头去。
裴寒音自然不知道杨佑安自辽东至青城山的种种经历,不知他仅剩的,不过十余年的寿数,但他瞄了两眼杨佑安后,眼神里依旧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淡,转身出了屋子。
柳秦川抻头看着裴寒音走出了屋子后才松了一口气,讨好般向杨佑安凑过去几分,问道:“公子,那个白头发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杨佑安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心思精明的柳秦川鼓了鼓腮帮子,没有就此收声,眼珠一转,明白如果这两个人对付她一个的话,她便绝无机会逃走,于是开始暗暗挑拨二人关系道:“他是你朋友?可我看着不像啊。你知道吗,在悬天棺门口,可是我把你背回来的,那个白头发碰都不碰你一下,的就站在那儿命令我,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背下来的……”
杨佑安却只是斜睨着柳秦川,于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现在腰都快断了……”
杨佑安又瞪了她一眼,缓慢起身,道:“柳秦川,待在这里不许溜走。你不是想给逍遥谷攒些气运吗,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让那位白头发的像屠尽墨家子弟一样屠尽你们逍遥谷。”
柳秦川弯下唇角,气愤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但还是点点头,不大情愿地道:“知道了。”
杨佑安没再理她,起身出了屋子。
裴寒音并没远走,只是掠上了客栈的屋顶,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杨佑安出屋子后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最后一抬头,才发现那人在屋顶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说表情冷淡,但杨佑安知道那家伙绝对是在看笑话。杨佑安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决定到屋顶上去,可怜他的身子现在虚弱得无法提气,只能攀着墙往上爬,好不容易才狼狈地滚到屋顶上。
从屋顶望去,近黄昏,晚霞金灿,映着敦煌城里高低不一的屋顶,映着远处的茫茫大漠戈壁和更远处壮美的祁连雪山。
杨佑安踮着脚小心翼翼地靠近裴寒音,在他身旁坐下。
裴寒音冷淡瞟了他一眼。
杨佑安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便安心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刚坐正了,晚风吹拂,恰好把裴寒音垂下的一缕白发吹到了他的手边、杨佑安来者不拒地顺势勾住了那缕白发,满是好奇地捻了捻,一抬头发现裴寒音正冷冷地睨着他时,才悻悻地把那一缕白发放下,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白了头发?”
“登了十一重剑境,被剑境反噬了一些。”裴寒音诚实答道。
杨佑安挠挠耳朵,略带怨气:“你就这么急着攀上武道巅峰?干嘛啊?羽化登仙?”
裴寒音没有接下这个无聊的问题,而是疑惑问道:“你和屋里的那个姑娘到底有什么恩怨?”
“不是一句两句能和你说清楚的。”杨佑安叹气,似乎是因为此处只有裴寒音的缘故,所以他丝毫不掩饰眼中的那片无尽的落寞,那双落寞的眼中映下了金灿晚霞中的整个敦煌城和偶然飘过眼前的一缕白发。
“不过我还真是心疼我那十年的寿数。”杨佑安轻声道,而后把屁股向外挪了挪,没头没尾地又说了一句:“你还是离我远点儿吧,我可不想让你也染上一身晦气。”他低头望着脚下的瓦片,鬓边垂下的几缕青丝遮住了他一半的脸颊,之后裴寒音听见向来心态乐观的杨佑安说了些并不符合他平日性子的话:
“其实我很怕死,也很胆小,没那么超脱也没那么豁达。当初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心里其实怕得要命,但也要装着满不在乎,死要面子地想着不能让别人担心,那个时候很累。”
“侥幸活下来了,又听屋里那死丫头跟我说了一堆有关气运的玄而又玄的话,说我总要历些无情之事才算公平。那些事在我看来无非生死离别,但我如何忍心看着我在乎的人与我经历这些?我娘、萧嫣、谢阳、蓝景山、青城山的俩活宝、去了广陵的慕容熙,我怕最后他们全会像青州那个姓魏的家伙一般离我而去,还有你啊裴寒音,你……”
杨佑安说到此处后顿住,向后一仰,躺在屋顶上嘀咕道:“算了,当我刚才说了一堆屁话。”
披了一肩晚霞的裴寒音闭着眸子轻轻点头。
杨佑安怔了怔,而后居然嘿嘿嘿地乐了,带着酸涩的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