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杀意不减反增的符离淡淡笑道:“也好,黄泉路上互相有个照应。”言罢翻手一推,纸伞荡开一圈浑圆气机,甚至逼得瓢泼大雨倒飞而去,气机伴着春雷轰轰作响,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来,所过之处,地动山摇。
几条街之外,祺然被这动静吓得猛然一怔,而后快速向着声音的方向奔去。
祺然在听闻韦渔火和那提伞男子的对话后就一直在胆战心惊,生怕以韦渔火的性子,真去把人家怎么着了。心里惦记着这事儿,甚至连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朦胧间听见了春雷声大雨声便再也睡不着了,爬起身来去敲韦渔火的屋门想嘱咐她关好窗子盖好被子。
只是祺然敲了好一阵屋里都没人应答,他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在屋外犹豫地踱了几个来回,终于一咬牙直接推开了韦渔火的房门,只见榻上空空,屋内根本没人。祺然愣了两下,之后想也未想地便抓起长剑出了客栈,满街地寻找韦渔火。
听闻那一声巨响后,祺然心里更加没底,一边在雨中疾行一边默念着韦渔火不要出事,可偏偏他赶到的时候恰好看见韦渔火坐在地上一口鲜血吐出,染得袖口和前襟尽是血红,脸上血色尽失,苍白如纸。
杨佑安比韦渔火还要惨一些,他站在韦渔火身前两步,即便提起气机筑墙,最后仍是七窍渗血,咬着牙才勉强压下喉中翻涌的血腥。
符离这一击用足了气力,就连他这个出手之人也被震得踉跄了两步,脸色更显苍白。杨佑安抹去嘴角血迹,讥笑道:“符将军,为了换取义父的信任,你还真是拼。”
“真该割下你的舌头。”符离冷冷道。
“别,我还有两句话没说呢。”杨佑安握紧剑柄转头望向祺然,道:“傻小子,能不能把你家大小姐弄走?她忒碍事。”
韦渔火呸了一句,抬手抹去下颌血迹,却适得其反地把血渍抹了一脸,祺然愣愣地站在几步远之外,轻声唤了句:“渔火……”
“别过来。”韦渔火怒容望向祺然,“你找地儿藏好,我要是死了你得回去告诉我爹。”
杨佑安白眼嘀咕道:“晦气。”
符离撑伞评价道:“啰嗦。”而后一手翻掌接雨,向后一扯,竟然生生将雨水汇合,扯成一条廊柱粗的水柱向杨佑安砸过去。杨佑安仍是意欲断河,横剑在身前,气机暴涨,只是那滔滔水柱最终止在了他身前五步距离处,水柱下压着满面狰狞的祺然,祺然抽剑一挥,水柱如洪水溃堤,决然散开。
场中另外三人皆是一怔,唯独祺然动作不停,提剑向符离击去,抬掌拍在剑身,将撑伞作盾抵挡的符离震出好远。
韦渔火瞧见这一幕后强撑着起身,语气略微颤抖地道了句:“不对劲。”
杨佑安回过神来望向韦渔火,他是第一次看见韦渔火这种近乎无助的表情,疑惑问了句:“什么意思?”
韦渔火望向不远处与符离缠斗的令她觉得陌生的身影道:“祺然他不对劲,这剑法绝不是我爹教的。”
“什么叫不是你爹教的,那个傻小子到底什么来头?”杨佑安问。
韦渔火咬着嘴唇:“捡的。”
祺然的确是韦元宏捡回来的,连他自己也对这一点深信不疑。这么多年来,祺然都只当自己是师父从山里捡回来的,无父无母,有的只是师父师娘和一起长大的韦渔火,他不记得自己被韦元宏捡回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不记得有一剑当头砸下把他抽离成白纸一张的孩童,更不记得自己原本应该姓顾。
祺然只知道要孝敬师父,要保护韦渔火,所以他绝不会让韦渔火死自己面前。这一番强烈情感的逼迫之下,祺然才猛然抽离出曾经的凌厉剑意。而这剑意原本被韦元宏压在他的体内最深处,所以就算那日被裴寒音打得七荤八素时也未露苗头,但是在韦渔火面前,他毕竟可以连性命都不要。
不远处的祺然杀红了眼,符离竟然渐渐落了下风,杨佑安便也没心思在这儿刨根问底了,他怕那傻小子一剑下去真结果了符离。
在杨佑安看来,符离不能就这样死了,因为符离日后的用处还有很多,况且符离一死,辽东也必有激荡。
辽东不能乱,至少现在不能。
于是杨佑安竟冲过去不知死活地挡下了祺然拼尽全力拍出的最后一剑,剑气硬生生穿过他的身体,被他挡下大半,只有一部分残余剑气拍在了符离的胸口。
天地忽然间安静,唯闻雨声和轻微的合伞声。
一阵麻木的疼痛过后,杨佑安转头望了一眼,瞧见自己身后符离原来站着的位置留下了一小滩血迹,血迹旁边已无人,符离合伞逃遁,不知去向。杨佑安再低头瞧了瞧自己胸前被血水浸透的衣物,苦笑着惊讶于自己还能站着。
不过惊讶转瞬即逝,因为他在眼中,韦渔火拼了命地拽住祺然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耳边的雨声也越来越远,杨佑安向后一仰,再无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