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渔火撇了撇嘴,潇洒地转身而去。
祺然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一路小跑地跟上了她,边跑边道:“渔火,等等我,我跟你去,就是咱早点儿回来呗,我怕时间长了出事。”
韦渔火翻了个白眼不搭话,自顾自地向前走,鹅黄色的衣衫在夕阳余晖下分外耀眼。
祺然在她身后三步远的距离处低头跟着,小心翼翼继续道:“其实……要不是因为纤离马不在了,你也不会让我跟你下山对不对。原来听你说纤离马被狗熊吃了我还觉得挺惋惜的,和师父那柄断了的白鹤一样惋惜,但是我现在觉得……它被狗熊吃了也挺好的,这样你以后下山就都得是我跟着了。”
韦渔火闻言猛地止住脚步转身,有些哭笑不得,祺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儿和她撞到了一起,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后,眨眨眼睛,怔怔地望着韦渔火。
忍不住脾气本来想责骂几句的韦渔火却一时间顿住,因为她忽然发现当年被自己嘲笑为小矮瓜的祺然如今已经高出自己一头了,她竟说不清祺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窜个子的。
遥想十几年前,韦元宏某一日回到青城山的道观中时,怀里就多了个小男童,不哭也不闹,只是怯生生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韦渔火曾问过韦元宏,这小男童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韦元宏呲牙咧嘴地挠了挠耳朵,只说是山间捡的,见不得他在狐狼野兽口中自生自灭,一心软便带了回来。
韦渔火并没有深究,只是自此,祺然在青城山顶长住,跟着韦元宏学剑术,也从来没出过青城山。韦渔火的脾气向来不大好,这么多年来,稍有些不顺的事便要欺负祺然以解气,祺然也逆来顺受地被欺负,一点儿怨言都没有。
还记得二人小的时候,韦渔火的娘亲还在,曾经一针一线地做了两双鞋子,一双绣着龙的给了祺然,一双绣着凤的给了韦渔火。那双鞋子祺然却没舍得穿,而是转手又给了韦渔火,让她一脚穿着龙,另一只脚穿着凤,还说什么这叫龙凤呈祥,寓意好,更是亲自半跪在地上给韦渔火穿鞋子,神情无比认真。
可是那双绣着龙的鞋子是照着祺然双脚的大小做的,韦渔火是无论如何也穿不进去,她最后气鼓鼓地拿鞋底敲了敲祺然的脑壳,骂了一句小矮瓜。
祺然捂着脑壳,一脸委屈,站起身来和韦渔火比了比个头,果然差了一大截。
可就是那样一个傻乎乎的小矮瓜,如今身材修长,有了些潇洒少年纵横天下的味道,只是满眼稚气一如当年,从来就未曾变过。短短的一个愣神间,韦渔火想到了很多曾经傻事,不由得在嘴角漾起了两分笑意。
祺然不知道韦渔火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她目光柔和地笑了起来,自己便也跟着笑了,眼睛弯弯的,纯澈无邪。
“笑什么呢?”韦渔火忽然板起脸来问道。
祺然又怔了一下,抿着嘴不知应该怎么回答。
韦渔火噗嗤一乐,便如满山鲜花悄然盛开在祺然的心头。
青梅竹马,本就是个充满无限美好的词语。
韦渔火像小时候一样抬手拍了拍祺然的脑壳,柔声道:“别再长高了,再长就成傻大个儿了。”
祺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韦渔火说什么便是什么。
“走了。”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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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荀逸离开稷下学府,辗转路途去往长安,去赴一场棋局。荀逸走的时候除了当日与他对弈的白眉老者外,没容许任何人来送行。
秋风萧瑟,打着旋儿地往怀里钻,白眉老者拢了拢衣服,用沧桑的语调和荀平说着天下大势,说七国征战其实暗地中还在继续,说岭南道、黔南道未必就是安分的,还说天下士子拘泥四书五经,眼光窄得不行,最后才说那纵横十九路的棋局看似千变万化,其实破局只是咬住死门后转瞬之间的事情。老者说罢咳了咳,喉咙中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荀逸走在老者身前一步,为他挡下些许寒风,默默地听完老者的一长串话语后,转首微笑道:“都记下了,老先生,风大了,您就送到这儿吧。”
被世人称为棋坛圣手的白眉老者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目送荀逸走远,在晚秋的风中捂嘴咳了咳,掌心便添了几分暗淡的红色,兀自哀叹一声,想着许是再也看不到这位年轻府主的风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