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温抬手揩了一下额头,长呼一口气,继而却又面露苦涩,虽说逃过了那个剽悍的女子,但现在他却骑狗难下了。
如此,一狗驮一人在街上乱窜,所过之处无不鸡飞蛋打,路上行人闪避不及,少不了大声呼喝叫骂,却唯独有个目光懒散的负剑公子敢于站在路中央,淡漠望着那口水横流的恶犬飞扑而来。
胆小的围观者害怕见到这位皮囊还算不赖的公子血溅当场,所以悄悄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负剑的公子竟也不靠谱地闭上了眼睛,但却在獒犬离自己仅有几步距离的时候猛然睁开双眼,目光凌厉如呼啸罡风。
胆大的围观者只见獒犬硕大的头颅猛然后缩,像是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墙,一人一犬煞时弹出去老远,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负剑公子长吐一口气,云淡风轻地敲了敲后颈,走到那个大字形趴在地上的男子身边试了试他的鼻息,极度不要脸地自言自语赞叹道:“不错不错,力道掌握得刚刚好。”随后目光微移,瞟见了男子腰间的弯刀,带着几分好奇地抽刀来看。
弯刀的刀锋清亮,弹指敲击刀身可听得玲珑脆响,足见是一把难得的好刀,不过这把刀怎么看都和在地上趴成烂泥的这位不相配。负剑公子撇撇嘴,把弯刀插了回去,再一转头,正见地上那滩烂泥正恶狠狠瞪着自己。
负剑公子微微愕然,没想到他会醒得这么快,留恋地拍了拍那把弯刀,眯眼笑道:“不用谢。”
魏思温一阵迷糊,刚才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转眼珠一想,不对啊,好像就是被人打了一拳。于是地上这摊烂泥费力地抬起了脑袋,没好气儿地问道:“刚才是你打的我?”
负剑公子闻言皱了皱眉头,伸手摸上魏思温的脑袋,疑惑道:“你是……摔傻了,还是原本就傻?”
魏思温一怒之下坐起身来,拍掉自己额头上的温热手掌,豪气干云地赏了一句:“滚。”
负剑公子似乎脾气极好,被骂了个滚字还不怒反乐,哄小孩子一般柔声道:“骑狗在大街上乱窜,我估计你是真傻。诶我说小傻子,下回骑狗记得选个温顺的哈,乖。”随着一个乖字,负剑公子伸手拍了拍魏思温的脑瓜顶。
魏思温气得差点儿炸开,自己好歹也是个爷们,不说有多顶天立地,但这么被叫傻子又被拍头的算是怎么回事儿?看老子不宰了你的。魏思温一步跃起,作势要掐死这个欠揍的剑客,但是负剑公子似乎并不愿纠缠,轻盈地三跳两跳就已经和魏思温拉开了好大的距离,转头做了个鬼脸后消失不见。
“老子这辈子最恨用剑的。”魏思温咬牙道,向剑客消失的方向呸了一口。
负剑公子杨佑安脱离人群和那个脑子不大好使的佩刀男子后,渐渐收拢了脸上的嬉笑表情,抬手敲了一下胸口。西讨突厥,生死之境下大开一窍是不假,可是他只知如刚才那般放出气机,却并不懂得如何压抑平静,所以即便现在,他的周身仍是气海磅礴,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寻了个僻静的窄巷,杨佑安闭目静坐,早把刚才的事情抛到脑后去了,一门心思盘算着再有几日走到旧梁古城后如何寻回谢阳的剑,却没料到魏思温这厮玩了一手的恩将仇报,杨佑安静坐中忽听哗啦一声,好一盆温水自头顶倾泻而下浇在了他的身上,水虽然是温的,但经过秋风一吹,竟寒到骨子里。
杨佑安狠狠打了个激灵,却恰好因这一盆水而莫名其妙地压下了体内气机,但他仍是满面怒意,仰脸上望。
二楼窗框边,魏思温拎着个木盆向楼下的正抬头望他的杨佑安微笑,耸了耸肩,把木盆也扔了下去,随后撒丫子跑路,满心愉快。
只是魏思温这半吊子能跑过杨佑安?
当然不。没跑出几步呢这厮就被杨佑安拽着后领拖回了窄巷,杨佑安毫不留情地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片刻后,魏思温被打服了,真服了。
蹲在地上顶着那个该死的木盆,挑着满眼乌青委屈巴巴地望着杨佑安。
杨佑安甩甩拳头,长出一口气。不过齐王殿下到底还是心肠子软,看着魏思温这等可怜模样,就懒得再跟他置气,拐出巷口买了两个肉包子回来,塞进了魏思温的手里。
魏思温捧着喷香的肉包子更委屈了,像个从来没吃饱过的丧家犬。杨佑安见不得他这个模样,不耐烦挥手道:“你到底吃不吃,不吃还我。”
魏思温向后躲了一下,护住手中的肉包子大啃一口,满嘴流油。
杨佑安无奈地抹了一下还沾着水的下巴,忽而笑道:“你小子还算挺有良心的,泼水泼温水,就冲这点,本大爷饶你一命。”
魏思温只顾着啃包子,脑袋又不转了,不知死活地嘀咕道:“巧合嘛,二楼客房里那位正好在洗脚,我想也没想地就泼下来了。”
杨佑安眯眼攥了下拳头:“你再说一遍?”
魏思温捧着包子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忙将脑袋上的木盆向下扣了扣,遮住了脸庞,哭腔道:“大侠你要打就打吧,别打脸就行。”
杨佑安被气乐了,抬手摘下魏思温脑袋上的木盆,道:“本大爷都懒得揍你了。”说罢抓过魏思温手中的两个肉包子,当着他的面喂给了路过的两条野狗,两条野狗吃饱喝足,大模大样摇着尾巴而去。
可叹魏思温平生第一次嚎啕大哭,为的竟是俩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