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成下人的杨佑安在皇城内旁敲侧击,总算是打听到了所谓的北燕静宁公主的住处,而在他推门而入时,却见到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子,四目相接,俱是惊诧,直到那女子怔怔回神后轻声问道:“齐王殿下?”
原来这女子原本是杨木枝的丫鬟,二人半路换了身份,女子便顶着静宁公主的名号嫁入突厥,但至于杨木枝如今身在何处,女子并不知晓。
杨佑安初听此事时颇感惊讶,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他却连一点儿风声都未曾听闻,但静下心来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消息才是最大的平安。用假公主顶替和亲一事若是捅出来,不仅惹怒突厥,也会让北燕蒙羞,杨木枝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那就应该是隐藏得很好。只是这件事情到底是谁计划的,杨佑安一时还拿不准。
既然没有接到杨木枝,杨佑安就本想带那位假公主出城,毕竟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杨木枝。可那女子却婉拒了,即便杨佑安明确告诉她自己出兵的意图,女子还是摇头,也不知在留恋什么。
如此,杨佑安孤身出了疆古城,带着两个还不知是善缘还是孽缘的女娃娃,连夜赶去与蓝景山汇合。
寂夜,突厥境外的大片荒野山岭中,一座简易军帐内的灯烛还燃着。倪逸立于案旁,手提墨笔勾画着几个军阵与蓝景山商讨。
姓蓝的世家公子虽说有着膏粱习气、行事嚣张且不计后果,但毕竟还算有些城府。他冒险调遣十万大军离开长安决不仅仅是为了支持杨佑安,更重要的是借突厥一战增长些在军中的威望,因为他迟早要接过蓝玉手中的兵权。
二人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听得人昏昏欲睡,湘雪在炉火旁煎着茶,一手拄着下巴眯起眼睛打盹。她这几日一直心不在焉,手肘因困倦自膝上滑下,触到炉火边缘,痛得她倒吸一口气困意全消,转头望向桌案旁,却见两人屏息凝神,紧盯着军帐帘子。
湘雪揉着手肘起身,这才听闻帐外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不消片刻果然见杨佑安掀开帐帘而入,双唇微抿,满面风尘,在他身后还跟着个怀抱婴孩的女娃娃。
几日内,湘雪第一次露出笑意,但笑意转瞬就被疑惑取代,因为军帐帘子复归平静,帐内却并没有杨木枝的身影,杨佑安则大咧咧地端起桌上一盏茶,满口灌入,随后把依旧迷迷糊糊的慕容熙拎到蓝景山的面前,故作玩笑道:“说好了给你抢个媳妇的,诺,你看这俩怎么样,现在是小了些,但没准以后就出落成美人儿了。”
蓝景山不知杨佑安卖的是什么关子,皱眉吞吐着问道:“佑安,静……静宁公主呢?”
杨佑安低头抹了抹干涩的唇角,微叹一口气,不多做解释,只是道:“不必担心她,她现在应该很安全。倪逸,做好出兵的准备。”
“是。”倪逸不管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事情,听闻出兵只觉得痛快。
慕容熙仰脸瞧着帐内的几个陌生人,终于精神了几分,悄悄扯了扯杨佑安的衣服,欢喜问道:“都是五千两吗?”
“哪儿来的那么多好事儿?”杨佑安敲了敲她的脑袋,又把她拎到了湘雪的面前,说道:“湘雪,你带这两个孩子去广陵吧。”
湘雪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但还未等她答话呢,慕容熙先大声嚷道:“我不去!五千两,你说过让我跟着你的,你还欠我钱呢,不还清我就不走。”
杨佑安蹲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难得温柔地和慕容熙讲道理:“我欠你的银子你要凭自己的本事讨,可惜你现在没那个本事,所以我这颗脑袋怕是还不能给你。不过我听闻广陵王的掌法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不如你去跟他学一学,没准学成以后就能杀我了。况且广陵山清水秀的,难道不比你在这儿吃风沙强?至于你叔叔那边……放心,我会去跟他说。”
杨佑安接着抬起头对湘雪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幼时是在广陵王蓝邺身边长大的,后来才被蓝玉带进长安,又由我娘带入宫中,所以我才要你带这两个孩子回广陵面见蓝邺。对了,这个大的名叫慕容熙,不大好管教,你多留意些。这个小的身世不明,暂且也姓慕容好了。”
“王爷……”湘雪咬着嘴唇,声音有些打颤,“您这是在赶我走?”
杨佑安狠了狠心没有辩解,只是向她淡淡一笑算是告别与感谢。
慕容熙一直盯着杨佑安,这心狠手辣的小家伙眼里竟似乎有些泪水,用力一跺脚后把怀里的小女婴扔了,一下扑进杨佑安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杨佑安呆呆怔住,但感受到小人精的一只手悄悄探入自己怀中后又换上满面无奈,戳着她的后背警告道:“慕容熙,你要是敢顺手牵羊拿走你的那些破烂玩意,小心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喂狼。”
慕容熙不情不愿地从杨佑安身上移开,抬头瞧了瞧一旁轻咬嘴唇的姐姐,长长吐出一口气,满面哀怨,低着头伸出小指勾了勾杨佑安的,算是答应。
杨佑安最后掐了一把这小丫头的脸蛋,走出帐外,寻了个背风的位置,将长剑横在膝上,独坐至破晓。
一个月后,捷报传至长安城,北燕大军荡平突厥,疆域版图达到历朝之最。只是这场战斗异常惨烈,近十二万大军折损多半,归来的兵士也大多是残躯负伤。
保和宫内,赵芷攥着蓝景山递过来的阵亡将士名录,默然良久后才开口问道:“佑安呢?”
蓝景山吞了一下口水,轻声道:“他走了。”
“去哪儿了?”赵芷问。
蓝景山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没有说,也不许任何人跟着。”
赵芷闻言苦涩一笑,抚着那本名录,心内百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