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赵芷这晚回来得有些迟,她在后花园的砚池湖旁看着湖面上映出的点点星光看呆了,若不是小婢女软糯糯地提醒了一声,她怕是可以望上一整夜。赵芷回过神来时,见小婢女和其他跟着的宦官冻得微微颤抖,歉意一笑,轻声道:“回吧。”
夜色中,赵芷缓步踱回寝宫,身后稀稀拉拉跟着的几个人噤若寒蝉,令原本不觉得冷的赵芷伸手裹了裹肩上的大氅。寝宫外侍立着几个提着灯笼的小宦官,为节度开支,屋内只点了几支幽微烛火。赵芷半闭着眼睛懒懒抬手抚上梨木屋门,刚要推开却停住了手,瞪起眼睛神色略微惊讶。
“皇……皇后娘娘?”小婢女见赵芷的神色不对便唤了一声。
赵芷神色转而凝重,转头悄声道:“你带着其他人先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来。”
“是。”小婢女对赵芷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喏了一声后随着其他下人退下。
屋门口的下人走净后,赵芷扶着木门深吸了一口气,转而换上一脸的娇媚,大大方方推门而入,果真见一青衣和尚端坐在桌前,攥着一串佛珠面沉如水。
“今释澹岩,没想到我还能看见你。早知道你今日来我就不点灯了,你脑袋上反的光可足够用了。”赵芷媚笑着说道。
和尚对这番调侃并不在意,抬眸望向几十年不见依旧风韵动人的皇后赵芷,淡淡一笑,念叨了一句:“皇后娘娘别来无恙。”
“托你的福。”赵芷笑意不减,果真将屋内的烛火吹灭了几支,光线慢慢晦暗,映得原本看起来的慈眉善目的和尚多了几分狰狞,等吹到只剩一支烛火时,赵芷却收了笑容,缓缓转向依旧端然而坐的和尚,沉声问道:“我以为你沉寂这么多年是真的皈依佛门止了杀业,今日一见,才发现你没有改变分毫,说吧,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和尚挑了一下右侧嘴角,邪魅如鬼,悠悠转动手上佛珠:“皇后娘娘不必担心,贫僧此次冒昧到访一来是寻找故人,二来就只是想问娘娘是否愿意皈依我佛门下,并无其他不妥的心思。”
赵芷怒意慢慢上涌,起伏着胸口报以一声冷笑:“你佛脚下全是血肉碎尸,只怕我这等胆小如鼠的女流之辈高攀不起。”
和尚眯起眼睛回敬道:“皇后娘娘过谦了。”
赵芷咬牙,她对眼前这个青衣和尚确实有着打心眼里的畏惧,不得不强忍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问道:“今释澹岩,如今北燕根基已稳,你难道还自不量力地想着复国?凭你,还是凭你手下的几千武僧?”
和尚闻言收起让人不舒服的笑容,将手中佛珠放在了桌子上,驴唇不对马嘴地说道:“这串珠子是由产自西北一带的上好红玛瑙打磨而成,今日就当冒昧来访的赔罪送给娘娘吧。娘娘当年的那封密信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即便娘娘不愿皈依我佛贫僧也毫无怨言,他人与贫僧无甚恩情可言,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说罢便是一阵风起,屋内最后的烛火摇晃两下后,已不见和尚的踪影。
赵芷顿了片刻后一把抓过鲜红如血的玛瑙珠串,右手微微颤抖,疾步推门而出走向院外候着的一个年轻宦官,悄声嘱咐道:“派人通知蓝将军,筛选五十顶尖的精壮兵士暗中护卫齐王殿下,他若有分毫闪失,五十兵士统统提头来见。”
年轻宦官应了一声,快步而去,赵芷掌中那串玛瑙珠串则寒冷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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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佑安依旧每日去找裴户奴学剑,静安公主则蹲在一旁用小石子记录二人的回合数。杨佑安虽然已经窥探出裴户奴剑法的破绽,但却无法躲过他的凌厉剑锋去敲击他的侧面,所以直到现在也依旧是挨打的命,还好静安面前的石子数在每日增加,如此看来,也算是学有所成。
更可喜的是,杨佑安很少再被打得趴下动不了,皮外伤虽然还是不少,但好歹行动自如,还能蹲在静安公主的面前欣赏一地的小石子儿,再不要脸地叹上一句:“我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裴户奴平静的面色中却藏着几分嫌弃,剑尖儿掠过第一排的石子,轻轻将左数第三颗挑走。
杨佑安不满地撇了撇嘴,却没有说什么,而是迅速地将剩下的石子打乱,捧成一把攥在手里,似乎生怕裴户奴再动。
看不出门道的静宁公主咦了一声,仰脸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让招了,那是一个虚招,白送的。”杨佑安接话道。
静宁公主撅嘴,不满道:“我问木头呢,你插什么话。”
“我……”杨佑安抬手要去敲静宁的头,却忽听裴户奴破天荒地说了句:“不错,眼力有提升。”
杨佑安的悬在半空中,抬头惊诧望向裴户奴,小心问道:“你刚刚……是在夸我?”
裴户奴无奈地收了剑,转身向屋内走,他实在不愿意听杨佑安嘿嘿嘿的傻乐声,这总让他想起芙蓉山顶那些不怕人的吵闹喜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