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笑了起来,眉宇间的轻佻因这个格外真实的笑容消去了大半,整个面孔显得有些孩子气。
与其同时,严思朝觉得胸中有一股腾升的热意,蒸得他四肢泛暖,眼角湿润。
为这难得的善意。
“倒也没出太大的问题。”严思朝吸了口气,无谓地耸了耸肩,“只不过我有一次穿女装被爸妈发现了,他们差点把我腿打断。自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经常无缘无故地被揍,我爸,拿着一根铁棒,咬牙切齿的,非要把我打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
他只是觉得小裙子好看,蕾丝好看,丝袜好看,流苏好看,有错吗?
但即便是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大行其道的行为也是不被允许的。
人们总是喜欢将自己无法轻易接受的事物排斥在外,好像这样,他们就能从多数人的赞同中得到一点慰藉,好心安理得地做他的正常人。
然后这个所谓的正常人,将他唯一的儿子打死了。
严思朝垂下眼,大概是真的觉得无所谓,一边将裙角的褶皱抹平,一边说道:“我做这个梦,大概还是从内心里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吧。”
“大概吧。”盛开背过身去,长长的叹了口气,“要是按照不同人的想法来看,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变态。”
他闭上眼,将手覆盖在眼睛上,喃喃道:“难道天幕编造的梦境是从每个人的弱点着手的?”
也说不通。
严思朝虽然身材瘦小,口头上对此事也表现得不咸不淡,其实内心并不弱。从他的态度来看,这件事也许会让他的某些观点改变,但还不足以成为他的弱点。
既然不是弱点,那么换一个角度,会不会是梦境主人最耿耿于怀的一件事?
楼下的尸体分明就是死于血鹰的安德鲁,那牛皮纸上的背叛,到底是属于安德鲁,还是……聂峥?
这一点,会是聂峥与严思朝梦境的共通点吗?
盛开觉得有点头痛。
城堡里的场景故事,应该就是安德鲁背叛了某个人或者群体,然后被施以血鹰之刑。那么只需要找到安德鲁背叛的人,就可以找到凶手了。
整个城堡中,除了他们三个人外加一具尸体,还有七个幽魂似的女仆……
对了,女仆。
思及此,盛开忽然敏锐地听见某个角落传来一阵重物拖地的声音,像是刀刃碾过粗劣的石面,咯啦作响。
与此同时,闻人逍伸手飞快地将严思朝拉离墙面,下一秒,一把斧头就沉重地破风而来。
墙上的砖石霎时哗啦啦落了一地。
如果闻人逍没反应过来的话,现在落下的,可能就是严思朝的脑袋了。
尘土飞扬中,那凹凸不平的墙面上,逐渐显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光线很淡,但闻人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面孔就是他们初入城堡时见到的女仆。
女仆两手空空,不见灯芯。“咔”地一声,从墙上将战斧一拔,冲着二人而来。
她第一次现形的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充满敌意,所以即便消失得突然,几人也没有对她太过关注。
然而现在看来,女仆恐怕早就在暗中盯住他们了。
她的速度很快,闻人逍飞快抽出了弯刀,也只险险地架住了挥将而来的釜刃。
空气中溅起金属碰撞的火星。
闻人逍蹙起眉,手臂上的青筋因为太过用力而凸起,女仆离得很近,他一抬头,就看见那人两腮处密密麻麻的胡须。
男的?
闻人逍愣了一瞬,抽出另一把弯刀,翻身便将釜刃推出了半米开外,距离一拉开,蛰伏在闻人逍背后许久的严思朝当机立断,扣响了扳机。
“砰——”
枪口冒起了袅袅白烟。
然而女仆却毫发无伤——她的身体像一面虚幻的影像,一丝波澜都未起。子弹从中穿了过去,在墙面又溅起了一阵飞石。
枪声似乎惊动了黑暗里更多的眼睛。
地面上的咯啦声此起彼伏地,由外向内将两人包裹起来。弯刀与釜刃的接连碰撞,成了暗影下两道绚丽的光。
可即便是闻人逍,也没办法伤到那女仆分毫,她就跟天鹅湖里那些飘浮的鬼影一样,只有手中的那把斧子拥有实体。
手腕处的蓝光也失了效,闻人逍能撑到现在,完全得益于他矫健的身手。
正在这时,二楼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闻人逍心中一惊,厉声道:“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