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林墨,却是瞅着他的神色,心内小小地计较了一番,方对季平风伸出手。
他叹气,道:“算了,还是平风哥哥抱我吧。”
季平风一脸痛苦地伸出手去接他:“你怎么又不想让他抱了?”
林墨这回倒乖顺,依偎进他怀里,方道:“这个朝云哥哥呀,看起来像是要打我的样子。”
季平风无言,心内却赞道好眼光。
他这弟弟,自小孤高冷漠,不苟言笑,能动手解决的事情哪肯动嘴皮子……这林墨再敢叽歪,怕是真要挨揍的。
季朝云不置可否。林宽看他们和睦,也就放心了,又解下自己身后的包袱递给季朝云放到屋中,那里头装着林墨最喜欢的一把琴,非要带来升山,自己又抱不动。
诸事妥当,林宽笑道:“好了,我要走了。”正要挨个与面前的小鬼道别,季朝云却开口道:“林师兄,巡八门道印,路远且长,一路当心保重。”
这季朝云,倒令林宽都有些惊讶了。
这天下灵地有九。其中仙都有八,曰安宁、平阳、虞城、禹州、楚莱、乌尤、晋临、青墟;而诡城一,则名幽独。人鬼共居,光怪陆离;所谓的八门道印,则是指各仙都的世家中,皆有一枚高深道法所结的道印。
而这八门道印所封的,是一只昔年为祸天下的,赤足白首的妖兽,名叫朱厌。
世人并不知道这妖兽如何生于这天地间,只知道他能化百貌千形行于世间,轻则起祸乱为害一方,重则引兵燹天下涂炭。
这祸患绵延数百年,在百余年前终结。
那安宁林氏仙府门主的夫人,夜来忽有麒麟入怀,不久后林氏仙门当真降下麟儿;这孩子果真了得,修至仙体,率领众仙门将朱厌擒下,奈何这妖兽之灵肉乃天地授与,杀之肉身,三魂七魄却灭不得。
众人为难时,还是林氏仙府的仙人决断,将这妖兽的三魂七魄拆离,以八枚道印锁其灵识,只留一魂胎光,一魄雀阴附体,性命堕入轮回,再不能肆意为祸。
林氏仙人将八枚道印分与林氏及其他七家仙门共守,再度归登天道,从此后众仙门也便尊安宁林氏为诸仙门之首。
今日之林宽,却也正是麒麟入世,莫说是林家人,便是天下仙门,也对他期望颇高。
如今他听得季朝云的话,见这小少年一脸认真,便笑用一只手指压住唇,对他轻轻“嘘”了一声,道:“好朝云,帮我顾好我家六郎,咱们明年再见。”
看也没看林墨,季朝云却没有半点犹豫,对林宽点了点头。
林宽便转身,挥手笑着走了。
那林墨见他大哥离开,从季平风的怀中努力探头出去,望林宽的背影,眼中朦胧一层水汽,抿着唇,目光眷眷不舍。
就连季朝云都以为他要哭出来了,谁知道他却没有。
林墨看着窗外,直到林宽的背影都看不见了,他方转过头来,眼神又恢复了那种狡猾聪明。
季平风便问他:“六郎呀,你几岁了?”
林墨伸出五个指头:“六岁。”
季平风噗嗤一声笑了,只觉他也太瘦小了些,竟不像是真的有六岁了,便道:“成吧!”他本以为这一次升山,自家这惊才绝艳的幺弟会是此间年纪最小的人了;可这安宁林氏不愧是八仙门之首,待子弟如此严格,也真狠心,孩子还这么小的年纪,就让他离家来升山,也不怕有什么闪失么?
林墨不接话,肚子却是叽里咕噜一阵乱叫。
见他去摸肚子,季平风也无奈,便问他:“你既然会饿,怎么不吃饭?”说着,又叫季朝云:“把你的糖先给他吃一颗,我听说等会先生们说完话,咱们就能吃饭了。”
季朝云却冷冷回问:“为什么我要给他糖吃?”再说了,这季平风自己不也有糖吗?
季平风以手肘撞他一下,笑嘻嘻地道:“我的那些路上可不早就吃完了嘛!快点!”都不知今日这季朝云怎地这么小气,刚才还答应人家林宽师兄帮他照顾林墨呢!
闻言,季朝云看看季平风,又看看林墨,最后还是依了他大哥,慢条斯理地从自己腰带上系的一只小小褡裢内,摸出一颗油纸包的糖球,然后剥开来,递至林墨嘴边。
这糖球甜香四溢,还带着花香,连同装着糖球的褡裢,都是这一回不曾前来升山的姐姐季凝芳亲手做的。
不吃饭,自然是和林宽闹脾气,要继续跟着他去,并非是不饿;这林墨垂着眼,看自己鼻子尖底下的糖球,把个眼睛都看直了,最后竟也不用手去接,低头啊呜一口,连糖带季朝云的手都给咬下去……也亏得季朝云先把油纸剥去,不然林墨怕是要把那玩意一起吞了。
此刻的季朝云,已是倒吸一口凉气,一字一顿道:“你、给、我、松、口!”
季平风也是大惊失色:“快快快快松口!”
林墨松口了。
季朝云举起手,注视着自己手上林墨留下的口水。
他的眼睛便也直了。
季平风哪里能等他回神?立刻抱紧怀内的林墨,足尖一点,飞身而起,竟是从窗中掠了出去。
那林墨此刻吃着糖,口中心中,俱是又甜又美,喜滋滋地把脑袋搁在季平风的肩上,还问他:“平风哥哥,你跑什么呀?”
季平风哪里有空答他这些废话,仍旧拔足狂奔;林墨却自他肩头,看见季朝云在后面拔剑追了过来。
他扬眉:“嗨呀,原来是个洁癖哥哥!”
季平风脚下一个踉跄,一口气也差点没提上来……这兴高采烈的语气?小王八蛋,你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