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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河先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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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玥打了个激灵,像受伤小兽般缩在狐裘中,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是泪光点点。

透过一层水雾看向门外气焰冲天的赫连氏族人,他一手抚到胸口,隔着衣服攥紧了挂在身上的玉带钩。

“不。”他对上呼延凛的双眼,缓慢而坚定地摇头,“送我去紫辰殿。”

呼延凛垂下眼帘,掩去一瞬间的失落,温声道:“好。”

紫辰殿存放着先帝遗诏!

夏云泽倒吸了一口凉气,提剑追了出来,直呼其名:“萧明玥!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萧明玥把脸埋在呼延凛胸前,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滚烫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

夏云泽一口气没接上来,连日的疲惫加上急怒攻心,让他眼前一黑栽到雪地上。

人群随着呼延凛撤离,鹅毛大雪扑簌簌地洒落下来,转瞬间又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幸好采薇及时赶到把他抱回房中,加了个火盆,才没让气蹶过去的太子妃冻死在雪堆里。

等他一觉醒来,已是无力回天。

夏云泽烧得昏头胀脑,又被采薇按住灌药。

萧明玥端端正正一身衮冕,前呼后拥地过来探病。

夏云泽扭过头去不看他,哑声道:“你出去。”

他愤怒又伤心,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一条战壕里的好兄弟突然反手一刀捅他个透心凉,搁到谁身上受得了?

“在陛下面前不得无礼!”新君身边的太监不是何公公,一见他这态度就猴急地窜了上来,结果马屁拍到马蹄子上,新君嫌恶地瞟过来一眼,淡道:“叉出去。”

几名如狼似虎的护卫听命上前,把那不开眼的奴才提着四脚拎了出去,留下一路哀哀求饶声。

萧明玥在他床边坐下,顺手替他掖掖被角,轻声道:“爱妃请借鱼符一用。”

草!

夏云泽肠胃翻腾,一股酸辣药味直冲天灵盖,差点一口吐在新君那纤尘不染的衮服上。

“这我可做不了主。”他抚着胸口压下恶心,眉毛一挑,讽道:“要么你去一封信直接问你那兄弟?”

“城门关了,莫说信使,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萧明玥轻描淡写地给他火上浇油,气得夏云泽差点原地爆炸。

最好炸他一身肠子肚子,看他还摆不摆这张道貌岸然的仙人脸!

他气得眼冒金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别逼我骂脏话。”

萧明玥叹了口气,气死人不偿命地回了一句:“小姑娘不要口出秽言。”

草!

他怎么忘了萧明玥天生嘴炮无敌,这穿上龙袍也不改牙尖本色。

要鱼符?萧明暄在京中拢共就那么点家底了,你还想一锅端?真是长得美想得更美!

当着一群人的面他实在不好给萧明玥闹难堪,干脆翻身朝里,给他个屁股看。

萧明玥沉默了片刻,像是解释又像是陈述,低声道:“我身上毕竟流着赫连氏的血,可不能辜负了外祖父多年来的苦心孤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从对方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一抹苦涩与自嘲,夏云泽狐疑地转过身来,对上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晦黯幽深,毫无生机。

十年太子,一朝继位,他该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才对。

可是夏云泽在他眼中看到的,只有生无可恋的寂寥和死气沉沉的凄凉。

“在那种情势下,我没有别的选择。”萧明玥突然一笑,嘲讽之意更浓:“只怕先帝也没想到,他给我指了三条路,我却走了第四条。”

“罢了。”他站起身来,丰姿卓然,“没有鱼符也无妨,大不了绑了他们的父母妻儿到营前,不从命就杀,总有杀到他们服软的时候。”

夏云泽心神巨震,不敢相信这是萧明玥说出来的话。

他那个温吞善良、敏感多思的学员已经没有了,站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个手腕狠辣、铁血无情的帝王。

如果不是他眼中隐约流露出藏匿不住的忧伤,夏云泽几乎要信了自己的判断。

他忍着头晕坐起身来,问:“陛下可还记得你这条命是谁保下来的?”

萧明玥略一点头,他身后的人倒瞪起了眼。

要不是有刚才那老东西的前车之鉴,怕是又要冲上来教他学做人。

夏云泽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若负他,我必杀你。”

萧明玥闻言轻笑,答道:“我不负他,你一样该杀我。”

夏云泽瞪了他半晌,命采薇取来鱼符,同时挥退众人,吹响哨子叫来陈鱼,把他手上那枚鱼符也要了过来。

“有事我担着。”他叹了口气,暗中祈祷这次不要看走了眼。

新君继位,有人欢喜有人愁,赫连氏尤为得意,弹冠相庆,骄矜自满,皆翘首等待萧明玥论功行赏,封官进爵,让赫连氏的荣光与皇权真正血肉相连。

也该挑几个美貌女子给新君充实后宫了,免得那个公主恃宠生骄,胆敢不把赫连氏放在眼里。

整个部族一片欢腾,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耗尽一族之力扶立起来的新君,龙椅还没坐热乎,就悍然对他们举起了屠刀。

枪杆子里出政权,两枚鱼符到手,赫连氏把持朝政的野心瞬间化为泡影。

呼延凛那点人手,奇袭搞事可以,要想真正掌控京师,还得靠卫戍营。

夏云泽一边痛不欲生地往下咽药汤,一边听采薇向他汇报前朝政局变幻。

药灌完了,事也听完了,他含着蜜饯,由衷地感叹一声兔子急了也咬人啊!

事实证明萧明玥疯起来比他前男友有过之而无不及,杀伐决断,雷厉风行。

先是陈太傅逆风而上,参奏赫连氏卖官鬻爵、贪墨军需、豢养死士……罗列了十余条罪状,引起轩然大波,赫连杰虽冲上来与他争辩,却被他亲外甥怒斥御前无礼,命人拖出去廷杖三十。

群臣震惊,不敢相信新帝刚登基继位,这就要过河拆桥了?

难道他往后几十年漫漫长路,能丝毫不倚靠外戚?

赫连氏也不信萧明玥真敢自毁根基,觉得大概是新帝要立威,先拿外祖家的人做做姿态罢了。

接下来事就让他们不敢再心存侥幸了。

御史台闻风而动,诸位御史对朝中一家独大的局面早有不满,只是以前被打击报复得狠了才不敢妄言,这次一看新帝明显要削弱外戚,纷纷上书,一时间奏折堆成了小山。

萧明玥毫不含糊,查明罪证,连发圣旨,贬职、抄家、流放,三板斧下去,族内中坚力量无一幸免,内外一片血雨腥风。

赫连氏不甘没落,起初还负隅顽抗,而他们养的私军平时欺负百姓时威风凛凛,真碰上卫戍营的虎狼之师则不堪一击。

反抗的后果是罪加一等,赫连英被一撸到底,听说回家先吐了一口血,病到床上就起不来了。

还有人异想天开去向呼延凛投诚,求他只要保住赫连氏,愿再做内应助他逼宫篡位。

夏云泽嘴里的蜜饯差点卡住喉咙,呛咳出了眼泪,直叹那群人不知死活要往枪口上撞。

就呼延凛那个中国好前夫的偏执劲儿,你让人家去逼他心肝宝贝的宫?

呼延凛二话不说直接把说客的脑袋拧了下来,于光天化日之下抛到赫连氏门外,引起万民围观,都表示喜闻乐见。

百年望族,一朝分崩离析,沦为三流世家,苟延残喘,再无起复之力。

没想到一向被保护得娇娇滴滴的萧明玥,干这种招人怨恨的脏活累活还挺得心应手。

他再咸鱼脑也看出门道了,新君以这样无与伦比的魄力清理外戚,是要给萧明暄铺路,也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他还要什么几十年?他干完这一票就打算退休了。

夏云泽吃完了蜜饯,铺开纸笔,每日例行给萧明暄写信。

他在病中,倒成了最闲的一个,萧明玥忙成一个陀螺,深更半夜才有空过来探望一下。

“你安心养病。”新君一张俏脸疲态尽显,容色黯然,语气倒轻松,“先前多蒙你费心周旋,如今享享清福,等端王回来自有你忙的时候。”

夏云泽听出他言下之意,这位大兄弟摆明了打着在萧明暄回来之前死遁脱身的如意算盘,届时人家拍拍屁股溜之乎也,把好大一口黑锅留给自己。

教练能怎么办,教练也很无奈啊!

只能拼命写信,述说情由,阐明利害,求萧郎凯旋归京不要先给自己来个火星撞地球。

只是大雪封路,信能不能及时传到萧明暄手中,只有听天由命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新君命人到卫戍营调兵遣将的时候,萧明暄留在营中的心腹就深夜翻墙出城,不顾风雪呼啸,冒死向前线奔袭而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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