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水崩溃地哭喊着:「你们这群疯子!!!」
周美夕将空掉的注射器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抽了安若水一巴掌:「你还敢说话?下次就轮到你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贺妍被注射了四到五次的毒品,安若水经常看见贺妍趴在厕所吐得天昏地暗,整个人都变得颓然枯槁。贺妍的精神逐渐失常,有时候会大喊大叫,将杯子杂物摔在墙上,有时候又会抱着自己,瑟缩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哭着,说一些安若水听不懂的话。贺妍全身好像被蚂蚁爬过,每一根神经都不自觉地抽搐着、疼痛着,可她仍然坚持画画,尽管那些图画都变得诡异骇人,连她心爱的鸟都长出了尖尖的牙齿。
中午,贺妍一个人坐在楼梯间,她用手指抠着自己的脖子,直到两侧全是断断续续的血痕。她红着眼,耳边有无数道分辨不清的声音一直在说话,她死死扼着自己的喉咙,那些纷乱的噪音才低了下去。
安若水用力压下她的手:「贺妍!你醒醒!」
贺妍甩开她的手,眼睛死死盯着地板,嘴里重复着:「别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别过来……」
安若水俯来,抱着贺妍的腿痛哭着:「贺妍,是我啊。你快醒醒好不好?贺妍,你快醒醒!」
听到了安若水的声音,贺妍忽然停止了自残,话音也跟着顿了顿,梯间恢复到最原始的宁静,只有安若水很轻很轻的抽泣声。
贺妍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撑开自己的手掌,用冰冷的掌心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安若水的脸,唯恐指头上的血迹沾污她的脸。
贺妍梦呓般低喃出声,那是安若是第一次听见贺妍说:「我好疼啊……」
贺妍是安若水的唯一支撑,如今她也倒下了,安若水觉得整个世界都瓦解成碎片了。
然而,噩梦还在继续。
周美夕跟薛子辰吵架了,这件事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明明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却有无数个观众密切关注着。
当天,周美夕拿着一个深色的瓶子,气势冲冲地走到梯间,她一把推开安若水,然后揪着贺妍的头发将她拖到墙边。
安若水扯着周美夕的胳膊,大声骂道:「你他妈的还想做什么?」
周美夕眉眼狰狞,她直接拔掉瓶子的盖子,要将里面的液体朝安若水泼去。安若水自知闪避不及,只能咬牙闭眼。
刹那间,周美夕的手臂被一股蛮力拉了过去,液体斜着泼出。
「啊啊啊啊!!」
安若水猛地睁开双眼。
贺妍跪在地上,她痛苦地捂着脸,一阵淡淡的烟雾笼罩了她的面孔,鲜血沿着她的下巴滑落,跟地上滋滋作响的液体混在了一起。
周美夕将空了的瓶子扔在地上,她恨恨瞪着安若水:「我会将你变得和她一样,看看子辰还会不会心疼你个贱|货。」
安若水疯了一样大喊着,她抓过周美夕的手,朝着她的手臂咬去。
「啊啊啊啊啊!」周美夕疼得面容扭曲,她忍着撕裂般的痛楚推开安若水,头也不回地跑了。
周美夕走后,安若水吐掉嘴里腥臭的血液,她崩溃地抱着贺妍:「贺妍!你疯了?」
「我没疯。」那是贺妍这一个月来最清醒的时候,疼痛让所有幻觉都四分五裂。她很想告诉安若水,其实自己早就撑不住了,如果可以,她会毫不犹豫地推开通往死亡的大门,解脱自己。
贺妍握着安若水的手,将自己那张溃烂的脸低了下去,她的声音无比平静,感觉不到半分的疼痛,她说:「若水,带我去仓库好吗?」
「你要做什么?」安若水问。
贺妍说:「我不想在这里,带我去仓库吧。」
学校后面的仓库常年没人,而且那个地方还有急救箱,安若水没多想,扶着贺妍下楼去了仓库。
她让贺妍坐下,握着拳说:「我去跟老师说!」
「没用的。」贺妍说:「不要找老师。」
「那该怎么办?」安若水擦着眼泪,她的已经不会思考了,如果周美夕刚才泼的是她,她会怎么做?她能怎么做?
贺妍的右眼受了伤,什么都看不见,她勉强睁着左眼,借着朦朦胧胧的光拉过了安若水的手,她问:「你带了钱包吗?」
「带了。」
「借你钱包用一用,等会儿我有办法让警察来,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出去。等校门打开了,你直接往外跑,别回头。」
安若水呆呆地将自己的钱包递给贺妍,呆呆地问她:「那你呢?你去哪儿?你要做什么?」
贺妍检查了一下钱包里的身份证跟学生证,她用手挡住了那张溃烂的脸,最后看抬头看了一眼安若水,声音沙哑却温柔:「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安若水哽咽着点头:「记住了。贺妍,你要去哪儿?让警察来,我们可以一起走!」
贺妍松开了握着安若水的手:「我会跟你一起走的,别哭。」
贺妍走后,安若水一直躲在仓库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终于听到了警笛的鸣声。
安若水心中一喜,很快她就可以跟贺妍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趁乱往外挤,四周同学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因为所有的人目光,都看向了教学楼的天台。安若水看着打开了的校门,她拼命地往外跑,就在她踏出校门的一瞬,她听见了沉闷的重响。
无数的尖叫声,像是烟花般在她耳边炸开。
她咬着唇,疯了般往前跑,跑了很远很远。
安若水就是再傻,也猜到了。
因为贺妍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没死人,学校都不会报警,普通的暴力霸凌根本流传不出去,就算走漏了风声,也能花钱压下。
但学校不会允许闹出人命,能力再大,也不可能干干净净地抹去一条生命,何况还有那么多学生看着。
所以在贺妍走上天台后,学校连忙报了警,那些孩子的父母不会容忍这些丑闻流传出去,他们会出力摆平。
学校跟父母在同一条船上,只要贺妍没死,她身上的伤可以用别的理由伪造出来,报了警也无所谓,只要贺妍还活着。
但谁也没想到,贺妍死了。
安若水蹲在一个隐秘的花丛里,捂着嘴巴放肆地流着眼泪。
贺妍用她的命,给自己换来了自由,一种绝望悲愤的自由。
过来很久,一个穿着消防制服的年轻男人走到了花丛附近,他不停地抽烟,满脸愁绪,累积的烟头都快堆成一座小山。
安若水吸了一口气,浑身是血地站了起来。男人瞪大了眼,惊讶地问:「小同学,你这是怎么了?」
安若水跪,泪水失控地往下掉:「求求你,救救我。」
男人忙把手里的烟灭了,他扶起安若水:「别怕,我这就跟队长说。」
安若水按住他准备去拿对讲机的手,哭着摇头:「不要,求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不然我会死的!他们会杀了我!」
男人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无明的怨憎,她看着安若水的校服,仿佛猜到了什么,他试探性地问:「你认识那个……女孩吗?」
安若水点点头,哀求道:「我想活下去,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救救我……」
她想活着……
男人想起了天台上那个温柔的女孩,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才选择走上这样的路。
他是消防员,他的职责是救人……本该如此。
眼前这个女孩说她想活着。
所以他要救她。
男人把身上的水给了安若水,低声道:「如果你相信我……就在这里等我,我下班了过来找你。」
安若水感激的看着他,手里紧紧抓着那瓶水,不愿松开。
男人告诉她:「我叫柳韩。」
她跟柳韩,相识在这样一个肮脏潮湿的日子。
晚上,柳韩如约而至,安若水将她和贺妍的经历告诉了柳韩。
柳韩把安若水安顿在自己的房子里,平时他住宿舍,这里基本空着。房子离消防局不远,他每天会给安若水送两顿饭。
一开始柳韩还担心安若水会不会受到刺激而自杀,所以他将家里的刀具和绳子全都锁进柜子里,就连窗户也装上铁网。过了一段时间,安若水的情绪逐渐平复,她不爱说话,没有别的爱好,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后来,柳韩告诉安若水,贺妍有一位年纪老迈的父亲,住在乡下,他会把贺妍的父亲接到城市里。
第二天,安若水请求柳韩给她买一本画册跟颜料,她说她想画画。
模仿贺妍的画。
柳韩看着安若水没日没夜地画画,他问安若水为什么要画这种诡异的画,安若水停下笔,平静地看着柳韩:「这是贺妍的画。」
安若水成年后,她去做了整容手术,将自己的脸变得跟贺妍一模一样,最初的那段时间,她每天起床照镜子都会忍不住要哭,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学会用这张脸笑。
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要将自己变得和贺妍一样,她要贺妍和她一起活着,在这具身体上活着!
贺妍的腿上有一条疤,像是蛇一样缠在小腿上,贺妍跟安若水讲过,那是车祸的伤,小时候就有了。
他趁着柳韩出去了,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小刀,因为柳韩觉得安若水不再会自寻短见,所以将柜子的锁解开了。
安若水用用酒精仔细消毒清洗了小刀。
她坐在地上,将一早准备好的毛巾塞进嘴里,然后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橡皮止血带绑在腿上。安若水拿起那把锋利的小刀,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划开了自己的皮肤。
等柳韩回来时,他看见安若水满腿是血昏在地上,腿上缠着松松垮垮的绷带,衣服全被汗水打湿了。
「你疯了?至于吗?」柳韩问。
安若水满眼泪水,她看着柳韩说:「帮我做个假身份,我要帮贺妍报仇……」
柳韩沉默不语,他替安若水把伤口重新包扎起来,眼中流转着不明的情绪,低声说:「别怕,我会帮你的。」
乔烟是柳韩帮安若水伪造的身份,她用这个身份参加了很多艺术比赛,她想让贺妍的画闻名全国,她想完成贺妍未完成的夙愿。可她一次又一次地失败着,无数人骂她的画是垃圾、恶心。
直到她遇上一个年过半百的评委,那人答应她,只要乔烟愿意陪他一周,他可以给乔烟争取一个得奖名额。
乔烟笑了,心如刀割,却欣然答应。
她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