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着扫尾。这家伙八成是个日本人,一会儿可能会有宪兵队的人来。”
言毕,他弯腰将上半身探进车内,想替沈秋儒绑上安全带。手刚碰上男人的衣襟,后者肩头一颤,竟是无意识地往后缩了两寸。
云连见状微楞,随即意识到自己身上血污未干,心想对方定是嫌弃自己脏了。
收回胳膊,他用一个抱歉的微笑掩盖失落:“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路上留心点。”
行凶者果真是日本人,但奇怪的是宪兵队也查不出他的身份。
像云连这种人多的是仇家,光天化日的被放冷枪并不稀罕,加之云连平日里没少给他们好处,虽说死的是个日本人,宪兵队也懒得管这闲事。鸡同鸭讲地调查了半天,最后也就是收个尸撤队。
等云连收拾完残局回到连公馆,天已经微暗。客厅里气氛凝重,沈秋儒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连人俊和钱禄长都在,连仁君正在书房里打电话。
云连原想挨到沈秋儒身边去,低头一见满身的狼藉,又迟疑着不敢上前。
连人俊看了他一眼,将他拉进卧房随便拿了身衣服换上。
“就没有小一点的?”
云连的身材比连人俊要小上一圈,穿着连人俊的衣服拖拖沓沓跟偷来的似的, 好不滑稽。
“个子小,怪谁?”连人俊扯过他的一条胳膊,把袖管往上卷了一圈,“另一只手自己卷,裤腿也是,弄好了赶紧出来。”
云连个子其实并不算小,无奈周围都是大高个,连阿申都比他高出那么一两公分,衬得他像个矮子。此刻他知道对方是在有意调侃自己,但没心思也没力气跟他争辩,闷声不吭地卷起裤腿就跟了出去。
连仁君已从书房出来,见到云连点了点头:“小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今天要不是有你在,秋儒……唉,秋儒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沈主席交代。”
“刚才那是沈元良打来的电话?”连人俊问
“嗯……他说过几日会派人来接秋儒回去。”
“连老板,要不让我再跟叔叔说两句吧。”沈秋儒闻言蓦地站起身来,“这几日我先避避风头,或者调去北平的报社也行,没必要回太原。”
“秋儒,你听我说……”连仁君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我同早川信义打过几回交道,这个人不好对付,不把我们逼到绝路上绝不会罢休。我可以拿自己的命来逞强,但绝不能把你置于险境,像今天的事如果发生第二次,你还有命坐在这里同我们说话么?”
“我知道日本人猖獗,越是这种时候就越需要我们替爱国学生出声不是么?”
“只有活着才能出声,死人是不会被需要的!”
沈秋儒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偏过头去紧咬嘴唇,似是有一肚子的话憋着说不出来。
连仁君叹了口气道:“你说的那些道理难道我就不懂吗?东三省的局势已经不是口诛笔伐就可以扭转的了,但只要留一条命在,就还有抗争的余地。听沈主席的话,走吧,余下的事我会处理。”
“什么意思?秋儒要走了?”一直静坐着听两人说话的云连突然开口。
连仁君不作声,沈秋儒略一抬头,又避着他似的移开视线:“嗯……家里人催我回太原。”
“为什么,因为有人要杀你吗?可刚才那个人已经死了啊。”
见对方低头不语,云连又道:“以后再有人害你,我也能一个个全杀掉。我一直跟着你,我会护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小云,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这次的事不是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连仁君急道,“无论是作为上司,朋友还是兄长,我都不能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犯险!”
云连还欲争辩。
连人俊在一旁忍不住插话道:“你不就是舍不得秋儒走嘛!我懂你的心思,可你也不能拿他的命开玩笑啊……你今天能打死一个放枪的,明天再来一个安炸弹的怎么办?你俩炸成泥和一起你就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