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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璋是陆定天的独子。
云连在还是个半大少年的时候曾帮陆家看过仓库。有一回陆定天来码头查货,被人在身后放冷枪,云连孤身一人追了四条街,硬是把人活捉了回来。
陆老爷捡回一条命之后有意提拔云连,调他去俱乐部和赌场干活,没活的时候就留他在身边办事。云连从此有了自己的宅子,得以随意出入陆府,遇上好时候还能和主子一家同桌吃饭。
陆定天一家都对云连颇为器重,唯独大少爷陆承璋从没拿正眼瞧过他。
一个趋炎附势讨巧卖乖的奴才罢了,用得着把他当回事?
陆承璋含着金汤匙出生,在陆老爷的光环下被捧成了一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却偏偏自命不凡,打心底里瞧不起云连这种为钱拼命看人脸色过活的人。在府上或是街边与云连的人正面相逢,他总是扬起下巴板了张面孔,从鼻子里发出一记冷哼。
后者毫不在意,仍旧会停下脚步,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少爷。
他早已受惯了白眼,不差这一个。
陆承璋二十四岁那年陆定天遭政敌陷害革职,一夜之间商铺被封家财散尽,急火攻心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平日里那些陆府的常客,陆老爷的远亲好友,一个个非但不出手相助,还倒打一耙划清界限,更有甚者釜底抽薪趁机霸占陆家的生意。
在陆大少爷走投无路之时,唯一站出来向他伸出援手的,是云连。
那年,他也才不过十九岁。
云连从十二岁起就独自一人讨生活,跟过各式各样的人,也见惯了生死和背叛。死个东家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但陆定天是第一个真正把他当人看的主子。
话虽如此,这一小份恩情并不足以叫云连为陆家拼命,给他饭吃的是陆定天不是陆承璋。云连肯站出来是因为陆承璋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一半陆家的资产。
陆承璋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家业继承人,无能到一定程度,自是会有人落井下石,可一旦强硬起来,也不是谁都敢挑衅滋事的。他只是少一股狠劲,或是能给他狠劲的人。
云连没让他失望。
不出一个月整个租界区就被搅得血雨腥风,那些一路跟着他打拼过来的手足弟兄,以及老爷死后丢了饭碗的陆家打手,全都指望着云连带他们杀出一条血路。这些人是真正的亡命之徒,除了一条命以外没有任何赌注可下。
俱乐部新上任的老板接连死了两个,码头上新进的货物也是来一批烧一批,而巡捕房却不知为何装聋作哑置身事外。渐渐地没人再敢出手接陆家这些烫手山芋,原本吞下去的肥肉也一块块又吐了出来。
云连一战成名。从那以后,怕他的狠他的,眼红他的瞧不起他的,哪怕心里再不请愿,表面上也得和和气气地喊一声“云老板”。
而陆承璋,一个原本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学会了脏话,抽起了大烟,哆哆嗦嗦地跟在别人身后操起棍棒刀枪,在弱肉强食的上海滩为自己保住了一席之地。
云连眼看着他从云端跌入泥沼,又脱胎换骨地站起来,时间久了竟也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水凉透了。
云连从浴缸里跨出来,用干燥的浴巾随意擦了两下前胸后背,就这么赤条条地出了浴室。
陆承璋正无所事事地窝在客厅的沙发里,茶几上放着两瓶汽水。
云连越过他一声不吭地进了卧室,在衣柜里翻找了半天,抽出条棉布长裤套上。
“给你准备了衣服,怎么不穿?”
陆承璋跟着他进了卧室,将一套乳白色真丝睡袍扔到床上。
“不喜欢。”
“怎么不喜欢?”
“丝绸的,不舒服。”
“你真是不会享福,这可是好东西!”
说完,陆承璋绕到他跟前,好整以暇地低头看男人系裤带。
他个子比云连要高一些,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凹陷的锁骨和流畅的肌肉曲线。
这是一具很优美健康的身体,只可惜前前后后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暗褐色的疤痕嵌在惨白的皮肤上,说不出的诡异。
——但看在陆承璋的眼里,却是极具诱惑力的。
“你不穿内裤?”他突然问道。
云连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上床:“明天早上我让阿申送条干净的过来。”
“这儿有干净的。”
“不合身。”
“内裤倒知道要穿合身的了……”陆承璋紧贴着他翻身上床,调笑似的用食指勾住他的裤头弹了一下,“你明知道我喜欢男人,还敢光着屁股在我跟前晃悠?”
云连不耐烦的站起身来想要回客厅去,却被攥住手腕猛地一扯,仰面摔了回去。
陆承璋顺势俯身凑到他耳边道:“你信不信,我现在要是用强,你决计反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