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弓长的弓比他的大。他瞄准窗外一片依依稀稀飘动的树叶。搜。箭如流星般射出,轻轻地“嚓”地一声。
偏出。
许山咬了咬唇。也许只是累了。他想。只是累了。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日上三竿的大牢里却还是漆黑。张弓长是被牢门声吵醒的。
啪的一声,什么东西被抛在了他手边。这声音很熟悉,他不用去摸就知道自己的弓箭回来了。他抬头。隐约瞧见的是苏折羽——不,在他来,是“苏扶风”。
他尚不解为何她仍然不卸除“伪装”,却只冷冷一笑。苏折羽声调也冷冷的。时辰到了,出来吧。
张弓长懒洋洋地向外走。天光太明亮。叫他睁不开眼。
是谁修好我的弓的?张弓长显然已伸手试了一试。心中惊奇起来。
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苏折羽并不回头。
许山从远处走来。他也显得有几分萎靡不振,低着头,似在隐藏这失眠的痛楚。
是他?张弓长不甚相信的向苏折羽了一眼。他当然已到许山背上也负着弓箭。但与他的弓箭不同,许山的弓是木质。上去松软些,箭身短细,只是普通。
他在山头上立定他,很有些居高临下之感。春意已浓,这山头望去。许山的背后已是一片嫩青色的山谷。
在这徽州地界,这般景象,除去青龙谷,还能是哪里?
张弓长的表情僵在脸上,忽觉手心皆汗,倏地转头就去苏折羽。后者神情如常,回瞥他一眼,并不发言。
他忽然觉得比起青龙教,朱雀山庄的躲躲藏藏。确实太过猥琐了些。不过他也决不相信青龙教当真如此大放光明地由他们决斗——他又怎敢低估青龙教主阴谋的本领!
好吧。他持弓在手,深吸一口气,心下暗道。便算你们早算计好要将我弄死在这里,这弓箭上的事情还是马虎不得的。要比便比吧!
只有你一个观众么?他故作轻松地转回头去问苏折羽。
不是观众,是裁评。苏折羽回答道。
张弓长却冷笑起来。你们的人来对局。你们的人来裁评——这倒当真公平,公平得很!
你本来就在我们手里。苏折羽冷冷地道。只希望你若输了,不会像你的同党那般不守信诺。
张弓长不知她指的是谁,却也来不及问了。许山已走到近前。站定。张弓长人瘦高,长手大脚。许山却是中等身材,并不出奇。目光相遇之时,张弓长清楚地瞧见他眼中的血丝。
怎么称呼?他开口想问。
许山。言午许,山峦的山。
许兄弟。张弓长很自来熟地道。在下张弓长——我这把弓,听说是许兄弟连夜修不好的,在此谢过了。
不客气。
那么,我就来说说规则。苏折羽在一边道。今日之试共三局,无论胜负,都须战完全部三个回合。局上会有什么彩头,你们也都清楚了罢,那么……
他人不来,到时候问题我问谁去?张弓长很是傲慢地打断。
不消你挂心。苏折羽哼了一声道。到要问你话的时候,主人自会出现。
原来他是你主人。张弓长很暧昧地一笑。
苏折羽不予理睬,只续道,想必二位都见那边的梅花了么——第一局比试,便与此有关。
两人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去。将将开春,还有那么一支两支梅树仍开得盛。远远的梅花带粉,微微摇曳。
见了又如何?张弓长睨他。
我要你们的是最大的那一朵花。苏折羽道。第一局简单得很,你们每人射落其中三瓣——我要清清楚楚到是为箭射落的,而且须要一片一片射落,不能一箭射落整朵,也不能被气劲震落。先射落三瓣之人,便算赢了。
她停了一下,又道,你们尽可施用手段阻挠对方,但有两条——其一,只限弓箭之上;其二,除开这一朵梅花,若有不慎伤及其他梅花的,也算作输。
张弓长一听便知道这是专为为难自己来的。自己弓箭比起这许山显然占了大利,可以梅花之小——再是最大的梅花又大得到哪里去?许山的细剑软弓,只怕反是有利的。他呵呵笑道,倒有许久没做过这般精细活儿了——这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你主人?或者——是你?
他转向许山,眼神中似含讥诮。
许山神色如常。我也是刚听说这般规矩。他淡淡地道。
他仍在强打精神。梅花么?他心中苦笑。方才数步之外的一片树叶他便失了手,这似是种不祥的阴影,挥之不去。
一朵梅花只有五瓣,有人射落三瓣,便有人射不到三瓣。
不过他嘴角还是勾了勾。比其他之前做过的许多事情来,这般任务该算是容易的了。
后两局的规矩呢?张弓长已接着道。
苏折羽却已退开了些。后两句的规矩,等第一局之后再说。若你们都已清楚,这便要开始了。
那也好。张弓长右手捻住了一支长箭。便开始吧!
苏折羽朝许山,许山也对她点了点头。他的手也拈住长箭。
不是一支长箭,是三支。
是一次射出三支长箭!
唿哨开始,许山箭已在弦。拉开弓倏然射出,三箭齐发,直取三片粉色花瓣。
陡然破空之声侵到,箭气掠去。许山虽然木箭轻巧灵活,可轻而细的箭身却叫张弓长一支精钢长箭带风激得向旁偏出。劲力用尽,箭支坠入梅花从中。
好在这箭纯为破坏许山的先手,倒也没法一举两得,射落花瓣。只是张弓长的箭却是连珠箭,虽然一次不过一支,但速度极快。许山三箭落地之后后箭未至,张弓长第二支箭已嗖然打到——劲力拿捏得正好,到那梅花之前,轻轻一击,第一片花瓣随箭应声而落。
苏折羽亦在心中暗暗称奇。她从未料想精钢之箭的劲力竟也能被他拿捏得如是精准。张弓长的弓箭之术,岂非已经到了“举重若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