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风恍若寻常,不紧不慢站起身来,朝着一侧踏出一步,那长剑擦着他的鬓角过去,而他的心中却未曾泛起丝毫的涟漪。
双眸平静,呼吸依旧悠长。
右手抬起,心如平湖,身如明王镇世,屈指,轻弹剑锋。
仿佛有苦修僧众在他心中低语。
自古之地有山,高不可量,高不可测……
佛说,力士移山。
佛门秘技瞬息间自心中流淌而过,勾勒左右。
刹那间他仿佛化为佛门力士,明王不动,无可计量的力道在躯体中涌动,宛如暴烈的火焰,心境却一如平湖,不曾升起丝毫的涟漪。
以佛门禅心,驭移山之猛力,是为武道之禅。
是为少林。
哐啷脆响悠然而起,灌注了雄浑内力,仿佛飞鹰掠空一般的长剑瞬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震颤起来,失去了原本的威力,王安风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收回一次,复又弹出。
剑吟之音戛然而止。
那一截断裂的剑刃旋转着飞出,王安风双眸放空,脑海当中,记忆流转,右手拇指中指屈起,仿佛拈花,只知其形,以佛门般若心,衍化拈花指法外相,强行模拟出了一分意境,将那断裂剑刃控在指间。
来人拔出短剑,正欲搏命,却看到一截尖锐剑刃直指自己眉心。
时有月光流泄而入。
那剑刃越发森寒。
王安风借助月光反射,此时方才注意到那人的面目,神色微有变化,道: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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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之外,那身着夜行衣物的男子看着身着捕快朱衣的严令,后者的面容方正,一丝不苟。
可此时这方正的眉目几乎是世上最恶劣的嘲讽。
严令看着前面被愤怒席卷的男子,淡淡道:
“是不是很奇怪,为何里面的东西被掉包了?”
“你确实很谨慎,在当日未曾得手之后,直接隐遁,不过,或许只是你的运气不好,恰好遇到了皇长孙巡游,诸多城池加大守备力道。”
“你不敢出现,只敢行那盗窃之事。”
“而你又太过于心急,突然出现的命案,办案的捕快又都在数日后糟了盗窃,我只能够想到,那位姑娘身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重要到你会冒险呆在这里,重要到你会冒险去盗窃巡捕。”
那黑衣男子神色微变,此刻两者相距不过十步,彼此武功类似,气机纠缠,他已经难以逃脱,心中升起死战之意,看着严令,缓声道:
“今日那消息,是你放出来的?”
严令大方承认,点了点头,道:
“若非如此,你又如何会夜探客栈。”
“可你比我想的还要着急。”
“看到了我的唇语之后,竟然连一个时辰都没能等住,就直接出手。”
那男子冷哼一声,对于严令所说事情显然已经默认,只是不知为何,未曾出手,也未曾离开,只是用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死死盯着身着朱衣的严令。
后者一直只是停在距他十步之外,不曾靠近,不曾远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默认了?”
“可在下心中还是有些好奇,若是江湖仇杀,你无需要有丝毫的顾虑,大秦不会去管你们的腌臜事情。”
“所以你无须躲起来。”
“若不是江湖仇杀,那么你所杀之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既是江湖仇杀,你又必须躲起来,我只能够认为,你是特殊的,特殊到,就连我大秦刑部,发现你的存在都会毫无半点顾忌,直接下死手。”
严令的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抬起,轻轻搭在了刀柄上。
青年的面色自信而从容。
仿佛宣读刑律一般,淡淡道:
“我大秦,刑部,遇之无需有丝毫顾虑,尽可以直接斩杀的江湖势力,有五个,在我扶风出现次数最多的有两个。”
“你猜是哪两个?”
夜行男子的双眸微微眯起。
他的身躯不自觉地绷紧。
恰在此时,严令的声音微微一顿,青年方正的面目上浮现一丝浅笑,看向对面的夜行男子,突然语气轻松地道:
“你是在等同伴?”
“不过你觉得为何我会在这里,和你空耗时间?”
“勿要忘了,此地是扶风郡城周边。”
青年声音从容,似乎隐含嘲弄。
男子神色骤然一变。
严令的声音未落,已经有狂风席卷,身着夜行黑衣的男子在这个瞬间几乎化为了怒潮,朝着严令撕扯过来。
其双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各自弹出了一柄一尺来长的断刃,在身周撕扯出了一道道凌厉而森锐的寒芒,汇聚为一,宛如波浪起伏,连绵不绝,朝着严令撕扯而来。
青年双目微微闭阖,几乎在对方出手的同时,微微伏下了自己的身躯。
那狂涌的寒芒几乎是擦着他的头发过去。
夜行男子的心脏一突。
打空了?!
耳畔突然传来轻吟。
严令睁开双目,眸中倒映着散乱的几缕黑发,那大秦横刀轻轻拔出,刀锋碰触刀鞘,发出细碎而悠长的低吟声音,鼓荡于左右,经久不休。
伴着这刀锋低吟,严令朝着右侧踏出一步,大秦横刀旋身而转,几乎是妙到巅毫一般,朝着那男子喉咙处撕扯过去。
男子抬手,右手断刃于千钧一发之际,拦在了喉咙之前。
火星迸射。
两名七品武者瞬间死战出手,空气被蛮力压缩,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波涛。
撕扯,切割,宛如倾力斩出的陌刀,猛然间四下横扫而过。
轰然爆响声中,树木拦腰断裂。
那黑衣男子双脚擦着地面朝后滑行,在地上摩擦出了两道极深的轨迹,右手手腕微微震颤,他几乎觉得双臂有些发酸发痛。
他看着前面甚至于有三分消瘦的俊朗青年,瞳中满是震动。
严令已裹挟劲风而至,双眸中情绪逐渐消弭,不再是王安风所熟悉那般温和,不复那种仿佛兄长般的模样,此时的严令,几如冬日冰湖,眸中冷静中透露着刺骨的寒意。
身形借势而行,自那男子三步之前戛然而止,继而旋身而转。
掌中横刀撕扯气流,发出呼啸,朝着那男子脖颈处撕扯而去,鼓荡出了纯白气浪。
后者神色微变,施展轻功朝后强行退避,严令复又往前,掌中横刀在气势最强处骤然变化方向,笔直前刺,直指其心口。
此刻那男子已经避无可避,强行提气,以所学精妙武功,生生将这一招抗下。
轰然爆响,
脚下猛地塌陷,纵然是坚实的地面,亦在瞬间裂开许多裂纹,气浪从那缝隙中涌动喷出。
这些碎裂的山石被其裹挟,朝着严令冲去,可那男子却发现严令竟然未曾躲避,任由那裹挟了迅猛力道的石块生生砸在了身上。
青年的神色变得平和。
双手握刀,轻柔向下一动,刀身被两柄断刃夹住,此时却如一尾游鱼,自下而上,猛地上掠。
黑衣男子神色骤变,头颅后扬,随即便察觉胸前衣物被直接划卡,喉咙处微微一凉,心中一颤,双臂中不知从何处涌现巨力,将严令逼开。
自身朝后猛然退避数丈,抬手一抹,察觉刺痛,沾染了满手鲜血。
双瞳之中浮现惊怖。
这捕快,是疯子吗?
他看着严令,牙齿紧咬,他往日并非没有和公门中人打过交道,可是,如眼前这青年如此疯狂,如此大胆,如此凶悍的,竟是从未见过。
方才他两人交手数招,步步凶险,这捕快招招指向他的要害。
出手之时,未曾给他留下后路,也未曾给他自己留下后路。
如此凶悍,简直不逊于江湖中凶人。
青年此时略微有些狼狈,身躯挺直,掌中横刀斜持。
殷红的鲜血顺着刀锋滑落,滴在了地上。
威如狱。
他看着对面战意已消大半,生出离去之意的男子,面容恢复了原本方正,一双眸子将之锁定,淡淡道:
“按我《大秦刑律》,谋逆,谋叛,谋乱。”
“十恶有三,凡白虎堂者。”
“杀,不赦。”
言语声中,气势越涨,严令手腕微动,横刀震颤,发出悠长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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