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好奇,主要是也是听旁人和报纸上夸赞太多,实际上他从来都没有听过冬皇的戏,也并非什么硬核戏迷。
杜先生这边还待多聊几句,这时戏院的经理过来了,询问杜先生是否可以开场。
这会儿已经是戏班子开场的时间了,不过杜先生的权势摆在这儿,他若是不点头的话,金都戏院未必敢直接上。
而小木匠也乘着这机会,与杜先生拱手之后,暂时离开。
两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这边来,那台上的戏也开始了,上面敲敲打打,灯光变暗,而苏慈文却看着旁边的小木匠,越发觉得这男人让人喜欢,就连杜先生对他也是另眼相待,还给她挣了许多面子,着实是意外。
但小木匠却有些不太高兴,毕竟苏慈文擅自做主,说自己是什么冬皇的戏迷,还弄出后面这么多的事情来……
如果杜先生坚持下去,等他到时候与东皇见面,一聊露了馅,那场面岂不是很尴尬?
所以他忍不住与苏慈文埋怨了两句。
苏慈文原本还挺高兴的,毕竟这上海滩能够入杜先生眼的人,真的不算多,结果听到这话儿,顿时又生出几多委屈来——寻常人等想要与冬皇聊上一聊,那不知道得砸多少钱才行。
特别是此刻的冬皇,因为王惟琛事件,刻意地深居简出,这机会多难得啊,没想到他居然还不乐意……
这男人到底想要什么啊?
真的是搞不懂!
她这几年在商场上见多了尔虞我诈,性格逐渐养得强势了许多,听到这埋怨,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但她瞧见小木匠的脸,终究还是将心中的委屈和不忿给压下去了,说了两句软话,将气氛给弄得没有那么僵硬……
好在台上的戏演得着实精彩,这一场《四郎探母》,背景是北宋时期将门杨家为抵抗北方各少数民族的南侵,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发生了许多感人的英雄故事。
杨家将一直在民间广为流传,小木匠跟随着鲁大四处做工时,也瞧见过一些。
而这一场剧,单讲杨家第四子杨延辉。
此剧是生、旦唱腔成就较高的传统戏之一,最能够体现梨园班子的水平。
冬皇是女老生,扮演的正是杨四郎,她的扮相威风厚重,明慧照人,十四岁便出道的她台风演技皆是顶尖之辈,唱腔丰富而优美,将杨四郎的情感和人物刻画都很是鲜明、生动,动作也是恰当至极,无处不体现了手艺人的极致,着实是让人为之惊叹。
所以她一出场,小木匠与苏慈文都放下了当前的不愉快,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上面的戏台之上。
冬皇许久未曾登台,没想到功底丝毫没有落下,看得整个金都戏院的人如痴如醉,这大厅中时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喝彩,以及激烈的鼓掌声。
小木匠自小流浪蹉跎,为了生计奔波,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手艺活儿之上去,虽说也听过几场大戏,但那草台班子论起水平来,与当前这全国一流的戏班子,还有冬皇这等顶尖京角,着实是差了太远。
他虽说不是戏迷,却也能够听出好歹的,此刻听了进去,整个人却是入了迷。
他全心全意地感受着京剧这唱腔、戏剧张力和情节之美,而一直饱受西方教育的苏慈文,对于这等国学艺术,其实并没有那般喜爱,所以更多的 时候,还是在打量着旁边的小木匠。
她看着身边这个男人在舞台灯光下的侧脸,看着他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还有那因为自信而充满魅力的眸子……
以及他那虽说不算英俊,但越瞧越耐看,越看越完美的脸型轮廓……
一时间,苏慈文有些痴了。
然而她过了一会儿,却又回过神来,知晓眼下这个男人,却如同那展翅在天空的雄鹰,根本是自己把握住不住的。
自己没办法,与他去天涯浪迹。
而若是强行将他留在身边,雄鹰就会变成草鸡,永远也不会开心……
苏慈文脸色变幻,情绪复杂,而就在这时,突然间台上“刺啦”一声响,紧接着灯泡全部都熄灭了,偌大的剧院一下子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去。
是停电了么?
众人都有些诧异,台下不由得议论纷纷起来,而就在这蜜蜂一般的响声中,突然间在左后方处,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