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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知道,亓灏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既然林笙嘴巴紧,从她口中无法得知她的身份来历,倒不如将她放在亓灏的眼皮底下,想必没几日林笙的底细就会一清二楚。
看看林笙,又看看亓灏,老皇帝点头道:“朕觉得,宁王的建议……”
“宁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林笙打断老皇帝的话,将心头的火气压下,语气冰冷道:“不过,在下喜静,不喜与人同住。”
“所以,还是请皇上赐给在下钱财,在下自己买处宅子吧。”
“哦?”老皇帝听罢,望着林笙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冷笑一声,他对贾公公道:“小贾,赏赐她一千两的银票,作为医治太后的诊费。”
老皇帝若是赏赐给林笙金银珠宝,珍珠玛瑙这种东西,林笙还真不好拿去当铺换银子。
毕竟是御赐之物,若是变卖了,恐怕要担一个对老皇帝大不敬的罪名。
而老皇帝竟真直接给了银子,也免去了林笙的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真是难得的贴心。
林笙眸底的冷意在从贾公公手里接过钱票后渐渐淡去,她将钱票收入怀里,然后看了一眼亓灏,对老皇帝行礼道:“谢过皇上。”
亓灏的视线紧紧锁定林笙,见与她几次交锋都无法从她口中套出什么话来,不禁有种越挫越勇的感觉。
挑了挑眉,他不依不饶道:“你刚才说,你初到京城?”
只是一句话,林笙便明白了亓灏想问的是什么。
“没错。”点头,她神色淡淡道:“在下并非京城人士,生长在偏僻山野之间。”
“呵呵,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生在山野竟还能有比魏廖还高明的医术,不知你师承于何人?”亓灏见缝插针,步步紧逼。
林笙眯着眼睛,幽幽道:“我师父潜心钻研医术,与在下一样,也不喜生人打扰,恕不奉告。”
她这话,一语双关。
一来,间接的暗示着她的师父也是个医术很厉害的人。
二来,“恕不奉告”这四个字,直接断绝了亓灏及老皇帝等生人后面所有发问的机会。
老皇帝见亓灏费了这么多口舌,仍旧无法撬开林笙的嘴,至少到现在连姓名都没问出来,不由得有些不耐烦道:“行了,太后需要休息,你们都少说几句!”
林笙本来就不想跟这大殿里的人多说废话,可奈何亓灏总算抓着她不放。
听到老皇帝这么说后,她懒得再看亓灏这张令人讨厌的脸。
对老皇帝拱了拱手,她道:“皇上,既然这里没什么事情了,在下就先退下了。”
老皇帝“嗯”了声,目送着林笙离开。
待她的身影走远后,老皇帝也没顾及房间内还有其他人,便对贾公公道:“派人盯紧了她。”
“是,皇上。”贾公公应了声,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亓灏想着刚才林笙那言语之间,以及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满满敌意,他摸着下巴猜测着她的身份。
余光瞥见亓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老皇帝皱眉训斥道:“军营现在交到了你手里,你若再懈怠放纵自己,朕必定严惩不贷,到时候你可别怪朕丑话没说前头!”
亓灏收回思绪,明知故问道:“父皇,你说什么?”
“朕说,你……”老皇帝下意识的要重复一遍,但瞧着亓灏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着实的火大起来,“你给朕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儿臣遵命。”亓灏本就不待见老皇帝,见他发话了,便毫不犹豫的出了大殿,连行礼都没有。
宣王和清王一听到老皇帝提到了军营,脸色立即难看了起来。
自己千辛万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手的兵权,就这么轻易的又回到了亓灏的手中,而亓灏还这般勉为其难接受的姿态。
这种感觉,很不是滋味。
老皇帝扫了二人一眼,对贾公公道:“小贾,朕有些累了,扶朕回去休息。”
贾公公扶着老皇帝走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回御书房的路上,老皇帝一边叹气,一边不满道:“小贾,朕这么多的儿子,怎就偏生出了老四这样的谬种?!”
贾公公知道老皇帝只不过是说的气话,便赔着笑安慰道:“皇上,您之所以看重宁王爷,还不是因为他是您所有儿子里,最像您的一个嘛。”
老皇帝听罢,气呼呼道:“朕以为,那个贱女人死了,他便能醒悟,回到正轨上来。”
“可是,朕万万没想到,他竟当真连军权都不要了!”
“这样子意气用事,哪里像朕的儿子了?”
一提到两年前跳崖的顾瑾璃,贾公公便不好接话了。
因此,他只好沉默。
老皇帝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当年犯下的种种过错,他继续忿忿道:“听说老四还给她立了衣冠冢,连尸体都没了的人,早就成孤魂野鬼了,这辈子就别想投胎了!”
如果“死而复生”的“林笙”能听到老皇帝这般恶毒的话,一定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扮成厉鬼来向老皇帝索命。
语锋一转,老皇帝又道:“尹素婉近日如何了?”
尹素婉与亓灏在两年前就闹得彻底崩盘了,即便是无人提及她将顾瑾璃带出王府的事情,可是她不敢再以宁王妃自居。
挨了亓灏那么厉害的一掌,她现在走几步路就喘不过气来,当真是“行动如弱柳扶风”般娇弱。
话说几句就忍不住落泪,太后瞧了也不忍心当真让她侍奉,留在身边也不过是说话解闷而已。
老皇帝见尹素婉已经没了利用价值,故而也就没心思再去理会她。
反正就算不看在太后的面上,也得看在死去的尹太傅份上,给尹素婉留口饭吃。
当然,尹素婉也无法再回尹家了。
怎么说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何况,尹素婉本就不是尹大夫人的亲生女儿,所以更不会再管她的死活。
再者,尹素婉如今特别惜命,她害怕回尹家后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是杀害尹太傅的凶手,因此更不敢回去了。
尹家没了顶梁柱,但是那么大的一个家也不能就此没落。
在大夫人的再三哀求下,曾经不与世俗同流合污,高洁如天上雪莲的谪仙大公子尹子恪只好继承了家业,变成了尹家家主。
大概是受了刺激,那躺床榻上一直半死不活的尹二公子尹鹏林在听说尹子恪当家后,“激动”之余竟能下地了,这惊天大变化惊得二姨娘高兴的合不拢嘴。
由于这两日亓灏在老皇帝的“逼迫”下进出太后的寿康宫频繁,故而尹素婉作为平时寸步不离太后身边的人,自然要关门躲起来才行。
贾公公想了想,低声道:“颐和郡主还是老样子,时不时的胸口疼,不过也不碍事,皇上莫要担心。”
老皇帝才不会真的担心尹素婉,也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抿了抿唇,他半晌才道:“一会你拟写一份和离圣旨,就说宁王爷和宁王妃缘分淡了,朕恩准二人和离。此后,嫁娶两不相干。”
“并且,准许尹素婉以颐和郡主的身份继续住在寿康宫陪伴太后。”
贾公公听罢,有些不敢置信:“皇上?”
两年前,亓灏三番两次的不分场合的要求与尹素婉和离,但是老皇帝总是不松口。
只要老皇帝不下圣旨,就是亓灏说破了嘴,他与尹素婉都是有着夫妻名份的。
而现在,老皇帝竟主动开了口,要下圣旨接触亓灏与尹素婉的婚姻关系,当真是太突然了。
老皇帝知道贾公公心里在想什么,他缓缓道:“尹素婉丧失了生育能力,无法为皇家开枝散叶不说,还身子弱成了这样,以后难免会成为老四的负担。”
“而且,朝中大臣家中有不少还未出阁的千金,朕也不能耽误了老四的后半生。”
“至于尹素婉,就让她安心在太后身边伺候着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尹素婉与老四和离之后,若造化好,还能遇着得心的人,朕也不会阻止她二嫁的。”
说的虽然如此冠冕堂皇,可是老皇帝心里却认定尹素婉今后就是老死在宫里的命了。
毕竟,圣旨上写的好听是“和离”,但大家心里都一清二白的,尹素婉是被亓灏休弃的。
不管是两年前,还是现在,都一样,改变不了她是一个被夫君嫌弃厌恶的女人。
这样的女子,娘家又没落了,还想二嫁?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老皇帝觉得自己收留了尹素婉,还是做了一件大发慈悲的善事。
当然,如果尹素婉知道了老皇帝下了自己与亓灏和离的圣旨后,肯定不会是感恩戴德的心情。
贾公公点点头,“老奴知道了。”
老皇帝打了个呵欠,回了御书房便上了床榻。
林笙出了寿康宫后,走了没多久,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她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了一些这两年里从未有过的记忆。
那些模糊的画面支离破碎,零零散散,让她一时难以迅速的捕捉到。
似乎是在一个夜里,地点是在湖边,一个女子披头散发一身湿漉漉的跪在池塘的旁边,双手正按压着一个溺水少年的胸膛。
她记不得女子的脸,更想不起来那少年是谁,但是直觉告诉她,那救人的女子十有八九就是自己。
黑衣人和陈泽轩毫不隐瞒的告诉过她,她的记忆并不完整,但是随着时间久了,可能会一点点的找回来。
过去对于每个人的意义,是不相同的。
好的过去,如果丢了,那便是失去了一段美好的时光,让人遗憾惋惜。
而不好的过去,如果丢了,兴许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不会让人在想起的时候痛苦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