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早已经长成周家的参天大树,顶着周府门楣,光宗耀祖,早不是她当年还可以左右的少年郎,可是唯其如此,他的婚事她更是作不了主,只能一年年看着他蹉跎下去,孑然一身。
周鸿见她虽眼角无泪,但眼眶红的厉害,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似乎要喘不上起来,吓的忙替她顺气:“娘你别吓我,你别吓我。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那些痛苦,他早都已经忍受习惯了。
后来还是府里守着的大夫进来替她扎了针,又灌了安神汤,她才又渐渐安静了下来。周震过来的时候,周夫人刚刚睡着,她躺在那里蹙着眉头似乎并不舒服,周震便示意儿子跟他出去,两个人沿着周府后院的小径一路走,父子间沉默了许久,深秋的寒风打着旋儿过去,透骨的冷,竟
是快要入冬了。“你娘这些年也不好过。”周震用一句话来做开场白,侧头去瞧长子的神色,见到他那副病后憔悴的模样,又不忍责备他提起旧事,道:“自那年你带着贤哥儿去了安北之后,你娘精神就有些不大好了,
时常念叨贤哥儿。你弟弟成亲之后,我原本还想着留媳妇下来侍候一段时日,不过那是她娘家内侄女,况且……虞家的小姐性子又是那样儿的,实在也不是个贤惠人,便作主让她跟着你弟弟回东南了。”
虞红烟的脾气跟虞红绫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虞红绫性子更冲动一点,而虞红烟表面上虽然略有收敛,但阁老府上的孙小姐身上的傲气可比周夫人这位阁老正牌闺女厉害多了。
周滨从小就是个招猫逗狗的性子,在军营里又跟那帮糙汉子们玩闹惯了,成亲没几日小两口就闹了别扭,比起长子身边曾经不离不弃散尽家财倾其所有也要救他的叶芷青可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况且叶芷青是个斯文讲理的性子,明晓大义,在容山岛周震也有所接触,是个心底纯良又医术极佳的小姑娘,除了出身差了点,其余的地方实在没得挑,最后却愣是被周夫人给搅和散了,也是他们周
府亏了人家。周夫人本来就郁郁寡欢,记挂着远在安北的贤哥儿,哪知道虞红烟成亲之后跟周滨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所起争执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稍不合她意就要闹将起来,令周滨苦不堪言,对这位
表妹原本感情就泛泛,新婚都没如胶似漆,更何况还有漫长的一生,提起她周滨就一脸的不奈烦。这时候周夫人再想起曾经的周鸿与叶芷青在京中成亲之后,哪怕别府而居,在外面赁屋而居,每次回来跟她闹的不甚愉快,可是眉眼间几乎要透着光,稍多留一刻也要回去,满心满眼记挂着姓叶的丫
头,哪里是次子小两口可比的?!
对比太过明显,这时候周夫人就更后悔了。周震起了个头,却没想到长子根本就没接这话,只痴呆呆望着后院里东南角,忽而道:“那一年,我从东南回京为外祖祝寿,一路上带着叶子回京,她怕自己被我丢在荒山野岭,一路上费尽了心思做各
种吃食,想巴结我带她回京。等回到京里,她却又想着离开我,那时候……我心里便有点不高兴,总觉得这丫头狡猾的很,过河拆桥,却不知……那时候就已经对她上了心……”时光太过漫长,当年的事情过了这么久却越发明晰,如在眼前:“……那时候她住在祖宅里,跟后院的丫头婆子们相处的极好,连我身边的护卫们都跟她说说笑笑,但凡谁身上有点病痛都去找她。她对
谁都是笑脸,唯独见到我就拘谨的不得了,连丝笑容也无……”
父子俩都是严肃的性子,周震虽然亲眼目睹过儿子跟叶芷青牵手散步的甜蜜,却从不知儿子是何时动心的。
“她是个好姑娘啊。”周大将军从头至尾都没觉得叶芷青配不上儿子,两人情投意合的模样不知道让当年军中多少单身汉羡慕。周鸿那时候在容山岛一门心思都在叶芷青身上,周震偶尔巡营,听到过好几次手底下年青的将军们又羡又妒的口气:“……少将军真是好命,我若是能有少将军这样的福气,娶到叶姑娘这样的媳妇儿,
医术又好人又漂亮,脾气还好,睡着了都得乐醒!”
“嘿!别作梦了,大白天做什么梦呐?你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哪点比得上少将军?!”
军营里的汉子都有股不服输的劲头,自然不甘示弱:“我除了比少将军长的黑点,没少将军那么俊,其余的哪点比少将军差了?”
营房里的汉子们乐开了花,轰然大笑,笑完了也有不少附和之声:“……还真别说,少将军是个有福气的!今儿我去找叶姑娘换药,她手轻的哟,还问我疼不疼……”
旁边有人作证:“哈哈哈哈今儿老秦可丢脸了,叶姑娘问他疼不疼,他居然红了脸,说话都结巴了!”老秦的经历让这帮汉子们笑疯了,周震听这帮小子们满嘴胡说八道,也不好进去,便转头走了,那时候整个容山岛都浸在溶溶月色之中,连月光似乎也透着一股海岛的甜味,那时候他以为长子与叶芷青必定能够花好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