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总归是不对付的,”玉帝轻笑了声,坐在那轻轻的舒了口气,让自己坐的舒服些,注视着下方的青年。
玉帝言道:“我瞧不上你父亲,连带着对你也有几分不喜,你也不屑与我这般喜欢阴谋算计的舅舅为伍,总觉得我在算计一切。你我,非君臣,非长幼,却总归有一份关联。”
“陛下留臣在这,只是为了说这般?”
“这半日你还有何处可去?”玉帝手指轻轻一弹,两壶仙酒飘到杨戬面前。
杨戬随手接过,轻轻点点头,算是默认了玉帝的想法。
玉帝将酒壶打开,喝了口仙酿,笑道:“在你看来,我是否算是一个还不错的三界至尊?”
杨戬想了想,轻轻点头,“若从三界众生角度而言,其实不错。”
“能听你这般说,我反倒开心不起来,”玉帝注视着杨戬,目光中带着几分怀念,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自己身旁翩然起舞的少女。
玉帝道:“我有一世名为逍遥散子,在恢复众前世记忆前,对你母亲百般宠溺。后来恢复了记忆,得知自己还是三界至尊,就对你母亲少了许多关爱……其实我并未变过,只是所处的位置不同,所见也不同。我是一名无忧无虑的小修士时,也喜欢与家人相聚,与亲友游玩,可我不是。”
杨戬默然,并未搭话,只是在玉帝喝酒时也饮一口这滋味万千的顶级仙酿。
玉帝的酒并非一味的甜美,甜中带苦,苦过醇香来,后劲绵绵令人回味。
“母亲其实从未怪过你,”杨戬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玉帝喝酒的动作一顿,而后轻笑了声。
玉帝道:“你母亲其实应当怪我,她被人算计牵了红绳,我却无暇顾她。”
杨戬冷然道:“此事你与我说似乎有些不当。”
“也对,过去就过去了,何必纠结,”玉帝提着酒壶站了起来,走到玉案前。
他身形其实修长且伟岸,虽带着玉帝的行装,却依然算是相貌堂堂。
此时斜坐在台阶上,动作有些放浪形骸,却是玉帝无数年来唯一一次如此放开自我……
“我或许活不过这次大劫,”玉帝平静的言说了一句,杨戬略微皱眉,并没有多说什么。
没人搭话,玉帝只得自言自语。
“很久之前我就想过,这次大劫之中我或许会陨落,毕竟我和天道关联太深,天道像是将一道根须扎在了我的元神血肉之中,”玉帝指了指头顶,“这次大劫,天道若损,我亦难幸免。所以,杨戬……”
杨戬摇摇头,“不必说让我接任的话。”
“可你是唯一的人选,”玉帝目光之中带着几分不解,“你为何如此抗拒这些?为何视权势如猛虎,为何就不能有一份远见?”
杨戬皱眉思索了一阵,低声道:“或许只是我不想为这些所累。”
“那你当真太过自私了些,”玉帝正色道,“男儿立世,当勇往直前,当令他人在你面前俯首称臣!当!”
“好了!莫说这些了!”杨戬打断了玉帝的慷慨激昂,后者也是苦笑了几声。
杨戬道:“你我价值观有根本不同,言谈这些只会牛唇不对马嘴。”
“价值观?”
“便是你我对事物的看法有根本的诧异,”杨戬道,“或许,我并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的性子,对操控旁人也没太大兴趣。玉帝陛下,你可知我与你根本区别在何处?”
“愿闻其详。”
“若遇危难,我想的是自己如何能护住家人;而陛下所想,应是如何牺牲旁人来保护自身与家人。”
玉帝默然了一阵,而后点点头,又道:“其实我也有一颗能为洪荒战死,能为天道风险自身的道心。”
“这我并不怀疑,”杨戬道,“从金使葛力之事后,几位圣人对陛下依然无比信任,我就已经知晓,陛下其实也是对洪荒毫无二心。”
玉帝默然,许久才道:“有时我确实想除掉你,虽知道根本无法威胁到你,但总想去试……甚至与虎谋皮,铤而走险,也在所不惜。”
“若你我易位,陛下有了我这般神通,可会不顾一切除掉我?”
“会。”玉帝答的十分果断,“不然三界难以齐心,总有见机之辈寄希望于你。”
“你却依然活着,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之处。”
杨戬放下酒壶,已然没了谈兴。
“臣告退。”
“去吧……你……”
“陛下有何事?”
“无事了,”玉帝摆摆手,双目有些空洞的注视着凌霄宝殿的穹顶。
杨戬眼角微微垂下,转身走出了凌霄宝殿。
“到临头,我还是这般孤家寡人。”
玉帝先是轻笑了声,将手中玉壶扔去了杨戬方才所作的宝座,听得一声玉碎之声,斜躺在那仰头大笑。
仿佛万世终了,唯一一次真的醉了。
杨戬其实知道玉帝最后想说什么,天道原身乃是护卫洪荒的大阵,更是圣人们用来抵挡至强者的底牌,玉帝与天道关联太深,一损俱损……
大战尚未开始,玉帝已看到了他自己的终途。
但那声舅舅,他始终是喊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