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
那牛头修士感慨一声,端着过桥排骨匆匆走出去。
卫渊转过身,看着那边坐在凳子上,视线微微向下,视线凝固的帝妃,把剩下的过桥排骨放在碗里,俯身递过去,道:“如何,从凡俗之辈的角度去看着诸神的荣光,是否也别有滋味?”
“帝妃娘娘,时而来到这俗世,不也不错么?”
“我们那里有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你觉得怎么样?”
常羲抬起头,看着眼前易容成四十岁男子的人间客,对方双目平静坦诚,但是所说的话却又让祂想到了那一日,在大荒西北天境之下恣意杀戮,将诸多大氏族神血后裔的杰出之辈斩杀的凶徒。
那一天剑撕扯血肉,鲜血溅射出来时候。
冰冷漠然如同无光雪夜的双瞳,和此刻倒影人间烟火气的暖洋洋黑瞳,完全是另一种样子,但是这样的话,唯独从此人口中说出来,让她有一种厌恶和愤怒的感觉——
究竟是因为能够造出那般杀孽的对方说出这样的话让她觉得不喜。
还是说,亲自看到了神灵光芒背后阴影的事实让常羲心中羞怒。
她反手拍开卫渊的手。
微微抬起下巴,清冷的脸色重新浮现出神灵的秉性:
“我们是敌人。”
“另外,无论如何”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一字一顿:“不要忘记,你才是引发这些大荒生灵必须面对灾难的原因,没有你,不会出现十日凌空的异象,你也是创造出杀戮的根源,这大荒的各国,本座会亲眼去看。”
“我也认可你刚说的话,但是,卫渊,双手已经沾满血腥的你,早已经没有资格说这些话。”
小吃落在地上,这几日缓和了些的关系再度冰冷针锋相对。
当卫渊持剑为神州而战,来到大荒的时候,他本身确实是这一片祥和之城的灾劫,卫渊沉思之后,反问道:“反抗侵略是不义吗?”
“被一片繁花保护着的腐肉就不是腐肉了吗?”
“假如一枚石子,却能够引发覆盖众生的雪崩,那么是否该同时考虑,这一座山本就已经到了即将崩溃的时候?”
早已经在人间轮回数千年,饱经轮回之苦的青年坦然道:
“我当然不是为自己开脱。”
“假如说众生生来平等的话,那么无论如何,杀人即是罪孽。”
“在我拔剑的时候,我已经走上了这一条道路,但是我要告诉你,常羲,我们心里也有绝对超越善恶的东西在,夺取其他人的性命会脏了手,可是我们正是希望我们故乡其他人不必脏了手而来到这里的。”
“杀戮和战斗,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正是因为我们心中有崇高的目的,才能跨越无数的杀戮和死劫。”
“这是对不义之战的反抗。”
“以战斗而求和平,剑锋之下,才有繁花安静生长的权利。”
曾经历经无数战阵的青年道:
“因而”
“我们的孩子,就可以不必握剑。”
“神州总有持剑人,帝妃常羲,你们想要去攻击的地方,是一片同时拥有钢铁剑锋和傲雪寒梅的土地,所以你们必败无疑。”他拂袖起身,看了看被浪费的吃的,历经轮回之后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显而易见的肉疼:
“爱吃不吃!”
厨子咬牙切齿:“不吃我喂了狗都不给你!”
常羲本被那一番话而微震,闻言别过头去,冷哼一声。
“呵”
本座可是常羲,是太阴的创造者。
只是当她最后发现那厨子居然真的端着那一碗诱人至极,本来自己也想吃的小吃喂给旁边流浪狗的时候,不知为何,常羲总觉得一股憋屈感就升起来,那厨子抖了抖手,站起身来,嘴角勾了下,一字一顿:
“众生平等。”
嘲讽拉满。
不周山神在前几天手贱吃了卫渊留下的饭菜后,就彻底暴露了。
既然吃了,那干脆就不装了。
我不装了。
我摊牌了,我醒过来了。
卫渊对他的照顾仍旧是相当地体贴入微。
被困了几千年的老山神颇为享受这氛围。
比吃瓜都快乐。
而在这种比起吃瓜还快乐的环境里,还能吃到第一手的瓜。
那就是更快乐了!
只是这一天,不周山老伯发现,这一人一神之间,明明已经稍微缓和,或者说,至少双方都不愿意提起的矛盾和冲突,再度浮现出了表面,连老伯都饭都觉得有点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
这瓜怕是要熟了。
不周山神吞了口香菇红烧肉,以丰富的经验做出了判断。
要是不跑的话,这瓜大概率又得要炸。
至于帮忙,作为不周山神,祂是中立于三界八荒的,不可以插手,这些生灵乃至于神灵都属于祂的后辈,自有其命运轨迹,老山神不打算插手其中,也无法插手。
之后数日,卫渊和常羲的冲突矛盾越发地区域表面。
人的战神,和神的帝妃,思想上完全是不兼容的。
卫渊的伤势逐渐在烛九阴给予的法门之下恢复了七成,估摸着数字,再有了个几日时间,应该也就差不多了,卫渊思考着这些,推着小推车踏入了院子。
耳畔突然传来了不周山老伯的提醒。
“小心!!!狐狸崽!”
“嗯?!!”
卫渊瞳孔收缩,而在老伯提醒之后,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眼前寒芒突然凌厉无比,似乎跨越时间出现。
卫渊心中微沉。
大荒并非是愚钝
追兵,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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