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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灯火通明,叫卖声不绝于耳,沿街小贩卖力推销自家东西,楼下小二笑脸迎客楼上小姐红袖招摇,来往行人,男女老少,官贾平民,一应俱全。
萧五的眼睛都直了,眼花缭乱之余,连迎面走来一个二八小娘子的秋波都不知道接下,只顾咧嘴傻笑。
“嘿嘿,嘿嘿,太好玩了,太好看了,太好了,先生,我不要回灵寿了,我要住在上京。”
“先生,这是什么物事?像是一团白云,白云也能吃?冰糖是什么糖?酸儿好不好吃?烧饼只要一文钱一个,我又饿了。”
“先生,这是洗浴的地方么?怪事,洗浴也要收钱不成?我在山里,直接跳到河里就洗得干净了,分文不花。”
“先生你看,楼上穿粉衣的小娘子冲你招手半天了,你怎么不理她?她还叫你都头,不对,是说都头快来。”
夏祥才知道萧五居然如此话多,他哭笑不得,想让萧五闭嘴,却又不忍打击他的好奇心,正好路过一座高门府第,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书三个大字:星王府。
两侧各有一根红柱,红柱和一对麒麟遥遥相望。上有琉璃瓦,下有青石,庄严肃穆。
萧五一路上跟随夏祥学了不少字,认出了星王府三个字,他一脸懵然:“星王是哪个王?”
“星王是三王爷,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夏祥似笑非笑地盯着星王府三个字,目光中流露出耐人寻味之意,“皇上有兄弟四人,若按年龄排序,皇上是二王爷,和三王爷星王是一母所生。大王爷景王、四王爷庆王和五王爷云王,是太祖一支,是皇上的堂兄弟。四位王爷的封号,是以景星庆云为号。”
景星,明亮的大星,庆云,是为五彩祥云。景星庆云是为吉祥的征兆之意。
正说话时,星王府紧闭的朱漆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两人从里面出来,一人朗眉星目,面目冷峻,高大威猛,一人唇薄眼白,脸色微青,目光阴冷。二人出门之后,警惕的目光四下一扫,并未发现异常,便翻身上马。
也是巧了,二人一提缰绳,纵马前行,正好路过夏祥和萧五身前。马上之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多看了夏祥一眼,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寒光,仿佛发现了夏祥身上有什么秘密。
他勒马停下,俯视夏祥片刻,森然问道:“你是何人?”
夏祥拱手一礼,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回太尉,在下夏祥,河北西路真定府灵寿县人氏。”
“进京所为何事?”不知何故,高见元见到夏祥第一眼起,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很早以前就认识夏祥,是故他才停马有此一问,不过听到夏祥是河北西路真定府灵寿县人氏时,又否定了自己的判断,肯定是认错人了,他只过去灵寿一次,就是一个多月前去中山村缉拿李鼎善。
“赶考。”夏祥心中明了,从星王府出来的人,绝非等闲之辈,眼前之人虽未穿官服,但言谈举止显然并非平民。不过他对眼前之人并无太多顾忌,倒是他旁边一言不发的男子,让人莫名有阴森之感。
“既是进京赶考,就不要游手好闲四处乱转了,早些回去休息才是。”听到夏祥是考子,高见元对夏祥失去了兴趣,一夹马腹,策马前行。
“太尉,夏祥会不会是李鼎善的门生?”走出数丈之后,燕豪尚不甘心,回头张望几眼,灯光下的夏祥,淡然而立,一脸平和,不由他不心生疑心,“夏老成可是说过,李鼎善在中山村教书三年……”
“燕小五,你也太多虑了。”高见元挥手制止燕豪,燕豪排行第五,他在私下场合会以燕小五相称,称呼燕豪为燕小五时,是他心情不错大好时,“且不说李鼎善是在中山村教书,就是他在灵寿县城教书,也未必正好是夏祥的先生。何况夏祥自称灵寿人氏,他是不是中山村人还不得而知。现今要事,是尽快查到李鼎善和肖葭下落,纵然夏祥真是李鼎善的门生又能怎样?三王爷要的是李鼎善的性命,又不是夏祥。”
“以李鼎善的才学,夏祥真是他的门生,高中进士不在话下。若让夏祥鱼跃龙门,迈进了朝堂之上,日后难免会成为心腹大患。”燕豪想得比高见元长远,他见到夏祥第一面时,心中的感觉比高见元还要强烈许多,他第一眼就不喜欢夏祥的随和之气,第二眼更不欣赏夏祥的淡然之意。
“哈哈哈哈,燕小五,要不是我已然认识你好多年了,我会结结实实打你一个耳光。”
高见元一个月来担惊受怕,唯恐被三王爷降罪,足足等了一个月,他终于等于来了避暑归来的三王爷。不想三王爷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褒奖了几句,并说李鼎善已然来到了上京,只须守株待兔,李鼎善自会自投罗网,不用再大张旗鼓捉拿归案。还将李鼎善自投罗网之举当成了高见元的功劳,并记大功一件。
一个月的惊恐不安换来的是安慰和夸奖,高见元怎能不喜出望外?就如一个濒临溺水之人,忽然发现脚下踩上了坚实的土地,死里逃生的感觉比升官发财还要舒坦多了。
还沉浸在兴奋之中的高见元哪里听得进去燕豪空穴来风的猜测,他才懒得去从一个莫须有的开始来推测更加莫须有的下一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他不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不去想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是,下官知错了。”燕豪也不分辨,他再熟悉不过高见元的脾气,从来只提建议,高见元接受还好,不接受的话,他会点到为止,然后暗中再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
回头又看了夏祥一眼,燕豪牢牢记住了夏祥的样子。
“小黑个子汉子心狠手辣。”在燕豪回视夏祥的时候,萧五的目光也紧盯着燕豪不放,他目光直接而炙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警惕,“他骑马的时候,上身纹丝不动,肩膀之上可以放一碗水而滴水不漏,功夫十分了得。”
“何以见得?”夏祥心中暗暗惊讶,萧五有时简单如十岁孩童,有时冷静如久经世事的高人,他方才对小黑个汉子的评价,恰如其分,和他对此人的看法一致。
“他脸色白里透青,眼白过多,唇薄眼细,绝非善人……”萧五说了几句,忽然词穷了,憨憨地挠了挠头,笑了,“反正感觉上就让人不舒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夏祥望着高见元和燕豪远去的背影,微一思忖,心中不断闪现李鼎善、肖葭和夏来、夏去的影子,不由喟叹:“但愿先生平安无忧,但愿十一郎、十三郎遇难成祥!”
李鼎善的匆忙离去,夏来和夏去的失踪,都是因高见元而起,夏祥对高见元岂能不恨?只不过他心中实在想不通李鼎善怎么就是朝廷钦犯?先生不过是一个落魄的教书先生罢了,他一介书生,能犯下什么滔天大罪让朝廷震怒?
莫非是先生得罪了三王爷?捉拿先生的人既然可以由星王府随意出入,可见若不是星王府的亲兵,就是星王最信任的人。星王兼任上京府尹,统揽京城上京的一应行政、司法、民生要务,“掌尹正畿甸之事,以教法导民而劝课之,中都之狱讼皆受而听焉,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
上京府尹位高权重,前朝以及本朝曾有数位诸君担任上京府尹。上京是为都城,若非圣上最为信任倚重之人,断然不会担任如此要职。否则卧榻之侧,若有一虎酣睡,哪里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