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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车正在前行。
经过近八年的改造,大唐都城长安的街道,已经基本实现硬化,故此长安城里的灰尘量已经少了许多,以往春旱时节整是雾朦朦的情景,现在看不到了
春风拂树,绿枝依依。因为天子赐婚的缘故,两边树上都结了彩,再加上春花绽放,整个长安,都浸在一片喜气之中。
端坐在喜车中的李腾空心在怦怦直跳。
久愿得遂,原本该高兴欢喜才对,但是此刻,她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总觉得太顺利,顺利得都不真实起来。她与叶畅的婚事,自提出起就一波三折,中间惹出的麻烦太多。而且叶畅不能说滥情,可也至少算不上专情,他招揽的好女子,虽然不多,却也不只她一个。
特别是还有那位被封为公主的寿安,她赶在婚期之前入京,大闹皇宫的消息,也传入了李腾空的耳中呢。
她既有些同情,又有些快意,若不是那位公主,只怕自己与叶畅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吧。
就在她想到寿安的时候,喜车突然停了下来。
李腾空心中一凛:自己担心的事情来了?
但听到的却是一片鼓乐声,并没有什么嘈杂,再细听,只听得有人在叫:“借过,借过”
“不急不急,且听我等祝祷”外头一片嚷嚷声,然后便听得什么“早生贵子”、“琴瑟和谐”、“百年好合”之类的祝辞,李腾空的心这下子放下去了,原来是障车
唐时风俗,迎亲队伍在半途会被讨喜钱与酒食的人拦住,这些人会大声说些吉祥祝福的话语,然后讨些喜钱和食物。故此男方迎亲队伍中,有人专门负责应付这些人,称之为“勾当障车”。
叶畅请来“勾当障车”者,乃是萧白朗。他是长安市井中人,对这一套最是熟悉,而且与叶畅的关系也最密切。故此在众人祝福过后,他笑嘻嘻地指挥着几个人,将柳条筐中的东西散给大伙,其中既有通宝铜钱,也有糖果,还有酒水。
此为大喜之日,没有哪个来扫兴,故此得了喜钱,便纷纷祝福着离开。
如此三次,打发走三批障车,此时天色已经暗下,闭城鼓声都已经敲响,不过叶畅成亲,乃是天子赐婚,自然不须担忧这个。
待迎亲队伍走过皇宫正门时,李隆基便在上边,看到一片热闹,他也笑容可掬。皇帝亲自观礼,旁观者以为叶畅所受殊遇,当世无双,叶畅自己也是笑容满面,仿佛乐得合不拢嘴。
但心中怎么想,却唯有他自己知道。
过了皇宫,前方就是玉真观,到这边时,叶畅心里突然也有些不安。
据说大闹皇宫的寿安,便在玉真观中受罚,自己从这边过,也不知她会如何说。
他向司仪使了个眼色,司仪乃是叶安,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于是令鼓乐稍止,仿佛是累了要喝水一般。新娘家陪嫁过来的人,也不以为意,没有在乎这点小事。
就在整个队伍要走过去时,突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叶畅的马停了下来,连带着喜车也停了下来。
寿安站在街中间,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叶畅。
叶畅犹豫了会儿,然后从马上下来。
“你不想伤害两个人的结果,便是两个人同被伤害。”寿安慢悠悠地道:“你越是心慈,便越是残忍。”
叶畅觉得冷汗都要出来了,这可不是寿安的风格
正常的寿安风格,应当是冲上来,狠狠地在他脚背上踩上一脚,然后扬起下巴,不屑地傲然而去
“我……”
“当初你说要以舟载我,去海外寻仙,此诺尚记否?”寿安又道。
话声不大,却足够让叶畅身边的喜车里人听见。叶畅猛然明白,方才寿安那话,可不只是痴呆文妇症发作
确实如她所言,自己正是不想伤害两个都心仪自己的女郎,结果却是将两人都伤害了。自己自以为是心慈怜惜之举,却让两位很好的女郎都陷入残忍的痛苦之中。
寿安此时失意自不必说,喜车中的李腾空,自己一辈子最欢喜的日子,被这样搅上一回,心中岂不是一种煎熬?
自己自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却未必真正确……
他心里也正纠结,却不想这时,喜车上帘子一动,一个气鼓鼓的丫环行了出来。
这是李腾空的陪嫁丫环,自己家的小姐大喜日子,竟然被眼前之人搅了,哪怕她是公主,那也是惹人着恼的扫兴货
“我家小姐令我将此交与公主。”那丫环下车,也不施礼,便将手中的一方绢帕递了过去。
借着灯笼之光,叶畅看到,那绢帕上似乎用眉笔写了些字。不过他站得远了些,上面写的是什么,却没有看清。寿安接过那绢帕之后,看了一眼,神情惊愕,再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更为古怪。
叶畅心中好奇,却不好开口询问,只能憋在肚中。寿安看了一遍那绢帕,又看了看叶畅,见他这神情,忍不住摇头一笑。
“罢罢,念在空娘姐姐的份上,便宜你了。”她眼睛转了转:“祝你二人永结同心吧……我既障车,为何不见勾当障车拿赏钱、果子打发?”
叶畅哑口无言,还是萧白朗机灵,原是要上前的,想想不对,便招来一个迎亲的女眷,示意她将一枚金灿灿的开元通宝递到了寿安手中。
寿安掂了一下那枚开元通宝,又斜眼瞧了一下叶畅,忍不住道:“十一郎,你啊你,还不如一个女子”
叶畅心中有愧,只能受了这一句。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原本是要向一场闹剧发展的,但最终却以莫明其妙的喜剧告终,实在让人有些不解,就是叶畅这个当事人,也是满心疑惑。李腾空绢帕上究竟写着什么,能让气势汹汹而来的寿安偃旗息鼓,寿安又是做什么打算,看她模样,不象是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