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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出帐篷时,别人都无所察觉,只有容溥扬起眼眸看过来。
她淡淡一笑。
容溥眼光一掠便察觉了,等到就诊的人散了,踱步过来,道:“容兄走了吗?”
“嗯。”
“你不必忧心他的安全,他这是自己走的,那日去请尘吞天,他曾和对方私下聊过。”
“嗯。”
“十八。”容溥忽然轻声道,“以前是我骗了你,现在你想知道他的身份吗?”
“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现在为什么忽然又想说明白?”
“以前是我吃醋。不想你们在一起。”容溥坦然道,“现在我觉得他的身份和他的立场是个重要问题,如果你一直逃避,也许可能将来对你不利。”
“那就继续不说吧。真要不利早就不利了。”铁慈起身走开,“我希望听到他亲口告诉我。不希望听见任何可能带有个人立场的建议和劝告。”
容溥凝视她的背影,笑笑,转开目光,对跟在身后的新收的药童道:“去,和巴依老爷说,这个病很麻烦,药非常难寻,要上雪山,下沙漠,在最苦寒的地方去寻,让他做好花一半家产的准备,另外还要多备些燕窝雪莲人参做配。”
说着他随手在地上翻了翻,拔出一截当地常见的苦棘草根,去给巴依老爷配那“上雪山下沙漠在最苦寒地方耗费很多精力才能配到的灵药”了。
……
裘无咎的大军被迫离开了大营,去往王城找大王子的麻烦了。
铁慈听见这个消息,抬脚就去了翰里罕漠。
戚元思已经带了一批书院学生等在那里,往翰里罕漠西北方向走上一天,会看见一座灰色的石山。
在山的缝隙里,能看见一条细细的灰黑色,泛着油脂光泽的小河流,那河很臭,学生们看见却两眼放光。
书院有教实务之学,学生们虽然大多没见过,却能猜出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猛火油。
也就是石油。
石油很早就被发现过,也被用来照明,作战,甚至入药。但是那时候人们只能采集流在地表的石油使用,直到数百年前,出现了石油采集的机器,利用牛力拉动机器,钻头可至地下数百丈,在川南等地发现也发现了石油矿藏,开采量得到了不小提升。
但因为大乾所产石油不算多,一旦开采也是朝廷管制,主要用在军中配备。
现今在翰里罕漠发现了石油,学生们都很是欣喜。
铁慈也是听尘吞天说了看见地下有黑水,便想到了石油。
不仅有石油,还有……
她目光落在远处的雪山。
在很久以前,还在御书房读书的时候,她喜欢对着舆图想象大乾风物。
舆图之上,各国之间界限分明,只有一处画着一道虚线,围住了一片淡黄色的区域。
她问父皇,为什么会有这虚线。
父皇说,这是表明大乾曾经拥有,后来分出去的疆域。
虚线只有一处。就是翰里罕漠。
父皇说那是因为前朝某皇帝无能,为了安抚桀骜的边远小国,将他认为迟早会沙化的翰里罕漠送了出去,百年之后那里果然成了沙漠,因此大乾也没想着再弄回来。
父皇还很骄傲地说,所幸国土完整,山河未分,他这个皇帝也不必承担太重的大一统的压力,只是如此,将来史册之上,难免也少几分开疆拓土的光彩。
她当时听着,只觉得,父皇好像太没志气了点。
分出去的为什么不拿回来?就因为似乎没用?可没用那也是自己的国土,凭什么要给那些小崽子。
就算没有被分裂的国土,如果那些外境的小崽子们不乖,把他们收归自己国土,不就是开疆拓土了吗?
就不说外境小崽子们,本国辽东燕南,严格意义上,也不算自己的了啊。
当真要等到人家独立,自个才去义正言辞地谴责吗?
可惜她被牵绊住,首先得为保住皇室而努力,否则依她的性子,早就安排上经略燕南辽东了。
书房一席笑言,说者无心,听者无意。
这次她选择西戎,踏入翰里罕漠,也有亲自考察的意思。
现在看来,此处给了她很大的惊喜。
学生们叽叽喳喳在说如果此地有石油矿,该如何开采,如何造机器。
铁慈当初借着山长给的挑选历练生的权限,让沈谧做了手脚,选出来的都是优秀且擅长实务的,大武小武就很喜欢研究机器器械。
戚元思在那泼冷水,说西戎经济民生远不如大乾,想要当地造钻机很难。
田武说可以联系大乾商人提供零件。取出油来售卖就可以帮呼音解决军费。
杨一休大摇其头,说问题最关键在于,造成了机器,开凿了油井,这油井归谁?归了西戎,帮西戎人解决军费,我们成了什么?石油卖给大乾还是辽东?无论怎么卖,被发现了都是叛徒细作的死罪。
众人顿时沉默。
本身现在做的事,换成狄一苇就不能做,一不小心就是通敌。
铁慈身份特殊,心怀天下,才敢在江山舆图之上做加减。
可她毕竟还没夺得朝堂掌控权,步步艰危。
自古太子最艰难。
铁慈听他们讨论,心情好了一些。
她最喜欢的就是年轻人心系民生,纵横捭阖,在为家国和大业的拼搏中不断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有思考才有进步和未来。
才能出更多人才,造福大乾,不枉她把人带出来的历练之意。
至于对错,没那么重要。
她笑一笑,没回答众人的疑问,指着远处的雪山,道:“翰里罕漠还有一桩好处,谁可以答得上来?”
众人一时懵然,良久之后,戚元思试探地道:“雪山脚下的平原?”
铁慈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戚元思被看得有点懵。
皇太女虽然亲切大方,但其实看谁都眼神澄明,很少带个人情绪。
尤其对他,那更是不假辞色。
他自己也无话可说,毕竟前科累累,人家不计较已经算大度。
如今被她这样的目光瞧着,他忽然便心间暖热,涌起许多豪情壮志来。
原来,被她看重或期待,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有点理解了容溥的执着。
她不同寻常女子,如大海宽广,盛放得下男儿志向。
追随她,也是在肯定自己。
他的笑意柔润了些,侃侃而谈,“雪山脚下那片平原,我听我父亲说过,常年被洪水冲刷,很是肥沃。还很靠近咱们边境。因为被沙漠隔着,又没水,西戎人又不擅耕作,平白荒废了,如果能有水……如果能有水……”
他停下,遥望着雪山。
“如果能有水,发动百姓垦荒,那里就会成为万顷良田。”
“可是这水……从雪山引下来吗?法子好是好,但是需要大量的人力,还需要非常精密的计算……”
“我记得戚兄是书院数学学得最好的学生。”铁慈拍拍他的肩,“这重任就交给你了。”
戚元思给她这一拍,又懵了,糊里糊涂地接受了这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