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半生戎马,没碰过这些繁琐的家事,现在操办起来反而觉得挺有意思,戴着老花镜,和管家一讨论就是一下午。
那女孩子不是张扬的性格,并不在意这场婚礼是不是够华丽。
但这两个孩子苦尽甘来,老爷子却怎么也不愿意低调行事,婚礼完全是怎么夸张怎么弄。
喻父已经下狱,贞夫人和喻贞宁流落街头,女孩没有娘家人可以请,于是沈老爷子亲自写邀请函,请来了女权协会的大会长,一位德高望重、真正不逊色于男儿的女先生。女先生如今已经八十的高龄,接到了沈府的邀请,却二话不说就欣然赴约。
不提别的,单说沈家庇护着整个中六省,作为沈家掌权人的盛世婚礼,也该大办特办,能出席这场婚礼,又何尝不是一种荣幸。
此时,在街头四处流落,发觉自己一身知识却是花拳绣腿,甚至谋不开一个实用工作,只能乞讨度日的喻贞宁,却听到了妹妹结婚的消息。而令她恍惚的是,妹妹出嫁的娘家人是女权协会的大会长……那是她一直挤破头想进入的协会,大会长也是她最敬佩的女性,她曾经梦想成为那样的人……
可大会长,却慈眉善目地挽过她最看不起的妹妹的手,做对方娘家人。
这种两级反差让喻贞宁急火攻心,望着自己半天乞讨来的两个铜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恰巧贞夫人走进来,她怒得一把推向对方:“都怪你!非要给人做什么小三!你要是嫁个正经人家,我们现在何至于这样?”
贞夫人愣了下,没想到女儿竟然会这么说。但她当年敢跟喻父搞婚外情,敢在喻母尸骨未寒时嫁进来,又怎么会是省油的灯,当下气得一把抓住喻贞宁的头发:“小兔崽子!你翅膀硬了,敢这样说你老娘?要不是老娘我不要脸面嫁进喻家,你以为你能出国留学?你能有钱吃好的穿好的?你还跟沈家大少爷谈过恋爱呢!没有老娘,你以为凭你自己能这样?”
喻贞宁被她抓着头发,眼冒金星,却生不出力气反抗,任由贞夫人抓着她摇晃,视线里只有那两个铜板,她忍不住失声痛哭,不住地喃喃道:“没了,都没了……”
当年的恶终究迎来今日的结果。
她们什么也没了。
婚礼举办了两场,一场中式,一场西式。中式婚礼自然是传统的红婚服,凤冠霞帔,珠光盈盈。婚服甚至是沈老爷子亲自去绸缎铺挑的款式,本来就是顶尖的裁缝铺子,又是给堂堂沈家缝制嫁衣,哪有人敢怠慢,一针一线都极尽了精致,质地上乘,穿在身上甚至有种水流般层层叠叠的美感。而西式的婚纱则是漂亮的细纱,随风起伏如坠云端,加上头纱和捧花又更漂亮。
周围能过来观礼的百姓全赶来了,纷纷笑着祝福,朝轿车扔一些轻柔的粉白花瓣——他们可不敢直接扔花枝,毕竟再怎么普天同庆,对方身份也是中六省军阀大人,扔花枝,不小心惹了祸怎么办……
尤其关于这位军阀太太,她的名声也是非常响亮的。据说少帅大人宠小娇妻宠到了没有底线的地步,基本上言听计从,在中六省也已经不是秘密了。普通百姓不知道消息真假,但对这场婚礼都有了一个印象:
少帅大人很宠妻。
大家都想看看,推翻堂堂军阀所有底线的,会是个怎样的人。结果少女两套婚服都有头纱,轻纱漫舞,根本看不到容颜。
大家也只好遗憾地作罢,继续兴高采烈地洒着花瓣。
欢庆氛围,如普天同庆。
沈老爷子从早上开始,嘴就没有合上过,一直乐呵呵的,欣慰地看着自己孩子出席自己办的婚礼,百姓的爱戴都是真心实意。虽然在这乱世里,中六省的和平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只要他沈家在一天,就会护住自己辖区内的人,免于战乱免于困苦,安居乐业。
沈老爷子也没有想过,自己人生中还有这样幸福的时刻,能看到一个本以为永远不会娶妻的孩子,娶了妻子,并且真心实意待她。
百姓的欢呼声中,沈老爷子微微抹了抹眼角。
感恩上苍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