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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田的开学演讲在这个时代可说是爆炸性的,虽说这年头儒学明显不如科学受皇帝青睐,但至少传承了两千年的儒学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况且如今汉家的文化就是以儒学为根基,这是想变也变不了的。
所以上午那些童生还好说,到了下午面对一帮最高学历是举人的国考培训生的时候,当即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一名中年学生立马站起来反驳:“不以八股论长短,只考较奇技淫巧之术,须知祖宗成法不可随意更改,如此岂不是离经叛道1
“祖宗成法?谁的祖宗?”姜田冷笑看着那名学生:“我且问你,科考自隋朝而始,又是什么时候改用八股取士的?”
“这”此人也不是笨蛋,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不等他想出对策,姜田直接替他说到:“明太祖朱元璋为控制儒生,定八股为主策论为辅的科举章程,当今新朝新气象,尔竟说新朝新制是更改祖宗成法,你用前朝的规矩来说今朝的事,是何居心?”
姜田这几句话说的不紧不慢,可听者却冷汗直流,一直以来儒生希望沿用明朝的制度,是因为他们熟悉那套制度的规矩,且读书人还有凌驾其他阶层的特权。
现在的朝廷不仅收回了那些特权,还要让他们保证阶级纯粹性的科举换个规矩,这才是儒生代表的士绅阶层不高兴的原因,其实只要保证了他们的利益,谁当皇帝他们是无所谓的,历史上的满清就是个例子。
这种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就是没人说出口,毕竟整个明末的儒林与先秦时的儒家已经没有多少交集了,现在所谓的士绅们完全就是一副资本家的嘴脸,只是前边还挡着一块叫儒学的遮羞布,这也是中国古代无法诞生资本主义的原因之一。这一点中国的垄断阶级比欧洲的同行们聪明,欧美的资本家们直到二十世纪后半叶,才明白既要当失足妇女,又要吹嘘自己为道德模范的重要性。
姜田既然把话说开了,于是索性说到底:“鼓吹八股取士以及维护理学正统的人,真的是想当程朱理学的孝子贤孙吗?我看未必吧。本官也是考过八股的人,更是见识了胡虏入寇苍生倒悬之时,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理学上马不能保境安民,下马不能富国强兵,要之何用?尔等张口闭口都是大义微言,所图者不过是一朝金榜题名之后的名利双收,这明朝的皇帝糊涂,当今的天子可不是好糊弄的!
再说你们若是当真想维护儒家正统,这理学才是离经叛道的异端邪说。汉武帝罢黜百家之时有功的可是公羊学派,与你理学何干?好歹公羊学的儒生们辅佐汉朝还能拓地千里威布四方,理学诞生时南宋偏安一隅与那南明何其相似,若非当今天子力挽狂澜,只怕也是步了宋朝的后尘。”
都听说过姜大人善辩,当初成名时就嘲笑过天下读书人六艺不全不算君子,但今天这些人毕竟没有亲眼所见,现在只是刚一开口,就被连珠炮似的诛心之言给砸了回来,都不给你引经据典的机会,因为你的经典已经批判的一文不值,直接用历史对付你。
那个出头的中年人气得面色通红,可张口结舌又不知从何说起,自孔子死了以后,战国时儒家就分成了八派,最后董仲舒带领公羊学派完成了转正的大业。
可代价是必须迎合帝王的喜好变更学问,不再是先秦的样子。国家采用的也是外儒内法的制度,可以说董仲舒开了一个与时俱进的好头,虽然当时被其他学派所唾弃,但却让儒学时刻为了迎合时代的需要而自圆其说,这才没有像其他百家那样消失在历史当中。
而理学就是为大型农业帝国准备的理论,所以明清以理学治国就有其必然性,可张韬和姜田要建立的是工业文明,理学中一味追求阶层固化的论调在工业革命面前,没有任何的用处。
这些明朝留下来的读书人不懂什么叫工业革命,却知道新朝要挖他们的祖坟刨了他们的根!可是让姜田用一种你们是不是要造反的语气问下来,却没有人敢再上前一步,他们是真的被张韬给吓破胆了。
以前这些人敢仗义执言,是因为他们坚信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哪个明朝皇帝敢打大臣,那是要被唾沫给淹死的,挨打的也成了反对暴君的化身,受天下读书人的敬仰,可这一切在中华朝都变了,张皇帝不仅打得就是你,这姜田手下还有一帮说书、唱曲的,走街串巷败坏你的名声。
本来掌握在士绅手中的话语权与信息,变成了贩夫走卒都有的东西,别说是平民百姓不好骗了,就是以前“刚正不阿、为民请命”的遮羞布,都有可能被扒得一点不剩,你们读书人不是喜欢借古喻今,编排个戏文骂人吗?姜田不仅也会这招,而且玩得比你们还彻底。
眼见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书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不敢拍案而走说老子就是反对新政。坐在角落的林逸心中不免冷笑,既然来这里上课,就是存了功名利禄的心思,那还说什么维护正统,无非是酸儒们想沽名钓誉而已。
姜田见没人再鼓噪了,于是说到:“今朝取士,让你们从小吏做起,就是为了革除前朝弊病,免得你们一个个只知夸夸其谈,干起事来却祸国殃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治大国若烹小鲜。
烹小鲜的是你们,说君子远庖厨的也是你们,连饭都没做过,你们懂个屁的烹小鲜!本朝要开疆拓土,要富国强民,不需要这种没担当的人,现在愿意茧手为官的可以留下,认为有辱斯文的可以离开了,我退他学费1
姜田说完这话,除了几个实在死心眼的之外,大多数人都没动,就像林逸想的那样,这些人本来就是功利之心甚重,怎么会放弃当官的机会,就连一开始反驳姜田的那个人都低着头没动。
等零星的几个人走了之后,姜田朝着一旁的教员说到:“把走的人记下来,我的治下这些人永不叙用,还有把我今天说的话也记下来,就贴在考试登记处的门前,想考公务员的都给我先思量一下再说,中华朝的官员,可不是读了半部论语就能当的。”
在姜田大发感慨的时候,张环他们就悄悄地溜出了教室,原本他就是想听听这公务员的培训和自己的课程有什么不同,没想到听见了传说中的姜田舌战群儒,只是这些人的战斗力明显不行。
陪同的刘宝铠也是颇有感慨的说到:“很久没看见有人上赶着找骂了,在京城待得久了,都忘了天下还有这种不自量力的人。”
说实话姜田的辩论水平不见得有那些饱学鸿儒高,但问题是他辩论可不按套路出牌,天下间的读书人都是儒学一脉,所以真的辩论起来也是在儒家经典的范畴之内,这就好像本来是一群和尚在谈论佛经中对世界的解释,突然窜出来一个老道用道德经和你聊天。关键是讲不到一块去也就算了,这个老道还被皇帝拜为国师,要在全天下普及道家经典
而且最重要的是理教在明末的黑材料实在是太多,被东林党攻击的阉党主体也有一群科考上来的文官,东林党用一种老子是君子你们是小人的姿态获取权柄之后,干的事还不如阉党执政时期的水平,投敌叛国的都能抓出一大把来。姜田用这种事迹来攻击全天下的读书人,还真是不太好辩驳的一件事。
吴远站在院子里看看身后的教室,也不无感慨的说:“明明每次陛下有意让先生远离这种无用的争执,把主要精力放在其他实事上,可每次先生都能自己跳出来吸引别人攻讦,这回还要将说过的话张贴出来”
吴远说罢摇了摇头,宋懿对此也是很有感触,他很清楚如果姜田只作为像他爷爷那样的技术型官员,能发挥出多大的能量。可每次国家的外交内政却又离不开姜大人的参与,当真是浪费了大好的时间,不过他们家的家训是不参与党争,所以宋懿也绝不会对此发表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