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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扬愣了愣,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出小刘口中的李书记究竟是哪个?不过他随后就想起那个得马上风的县委书记李长宇,不禁笑了起来,其实他早就算准了李长宇还会主动登门,只是没有想到会过了这么多天。
刘海涛身为李长宇的司机,眼皮儿不是一般的活络,在当今的社会,领导的司机不但但要掌握开车的技能,还要懂得揣摩领导的心意,很多的时候都在充当领导秘书的角色,领导官面上的事儿可以让秘书去办,可是私人的事往往要找司机了,所以司机比秘书跟领导的感情更深,甚至很多领导把司机都视为自己的家人。
刘海涛生就了一副笑脸,所以说人家天生适合这个行当,环顾了一下张扬的蜗居,不禁感叹了一句:“生活条件很艰苦嘛。”
张扬可没觉得艰苦,仍然大剌剌的坐在床上:“小刘,你找我什么事儿?”
刘海涛听到这厮开口就是小刘,丝毫没有跟自己客气的意思,心中也有些着恼,平日里自己出去,什么人不得尊称自己一声刘科啊,你小子才多大啊,我跟你客气,你倒好,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可是人家小刘的政治基本功还是扎实的,虽然心里面有些不满,表面上却仍然是笑容可掬:“张扬,李书记请你去家里吃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刚才的那点儿不平衡马上就烟消云散了。能让李书记请吃饭的主儿可都不是普通人物,能让李书记请去家里面吃饭的人关系显然更不一般,刘海涛暗暗提醒自己,这孩子和李书记还不知是什么关系呢,虽然李书记告诉刘海涛,张扬是他一个老同学的儿子,可人的思想是最难琢磨的东西,刘海涛还是把这件事给想歪了,假如是同学的儿子,至于那么神神秘秘吗?一个电话不就结了?现在人家李书记让自己亲自开车来接,而且去的地方还不是县委大院。县委大院是正宫娘娘住的地方,李长宇让刘海涛带张扬去的地方是县城东南的薇园,连正宫娘娘都不知道李书记在哪儿还有一套房子。
所以刘海涛琢磨一下也是正常的,这孩子该不是李书记的私生子吧?心里虽然嘀咕,可是这种事情只能在心里想想,肯定是不敢说出来的,要是让李书记知道他有着这种想法,恐怕明天他就要卷着铺盖卷儿滚蛋。
于是张扬有了平生以来第一次坐桑塔纳的体验,原本刘海涛的意思是让他坐后面的,虽然这个小家伙的身份无法确定,可是礼多人不怪,还是要用对待太子爷的标准来招待。可张扬并不领情,在他看来,有身份的人全都是坐在前面,麻痹的,你一个车夫凭什么坐在我前面,看不起我吗?所以张扬看着刘海涛的目光就显得有些恶毒,看得刘海涛不寒而栗,***,这年头,当个司机也那么难,爷惹不起你,我装孙子还不成吗?
刘海涛刚刚启动汽车,腰间的bp机就响了,他看了看上面的留言,原来是李书记等得有些心急了。
张扬有些羡慕的看着刘海涛的这个黑盒子:“这玩意儿挺贵吧?”心里那点小九九又开始运转了起来,到底是县太爷,连车夫都配上了传呼机。
刘海涛笑得多少有些不自然:“嗯,李书记给配的,真是要多亏了领导关心……”还没有探明人家路数之前,刘海涛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开始刚配这个传呼机的时候,他也的确得意了一阵子,可很快就发现这东西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过去没有bp机的时候,偶尔还能开个小差,自从挂上了这东西,自己等于戴上了一副无形的手铐,李书记想什么时候用自己,就什么时候用,无论风吹雨打,无论白天黑夜,甚至跟老婆热乎的时候,一个传呼打来,马上就得提裤子上车走人,别人都看到他表面的风光,谁知道他背后的酸楚啊,想到这里刘海涛不觉有些伤心。
稍一走神,闯了一个红灯,站在中心的交警指了指刘海涛,刘海涛落下半截车窗,张口就骂:“你他妈瞎眼了,看不到车牌号?”
那交警上岗没两天,的确不认识县太爷的车牌,被刘海涛骂的有点火了,正想冲上来理论,早有一名老交警冲了上来,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小子大沿帽都飞出老远,然后那老交警赔着笑向车内的刘海涛打了个招呼。
刘海涛爱理不理的翻了翻眼皮:“老宋啊,你手下的这帮交警素质也太差了,有时间多教育教育。”
交警老宋躬着腰,向车内敬了一个礼:“刘科,这小孩子没来几天,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刘海涛仰着头,慢慢驶过红绿灯,这一刻,张扬清晰地感觉到从刘海涛身体周围散发出的王八之气,不过也只是刹那,刚过了红绿灯,刘海涛就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演可能有些过了,向张扬露出一个谦虚的微笑:“这些马路橛子平时嚣张惯了,连李书记的车都敢拦,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张扬嗯了一声,慢慢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闪现着刘海涛怒斥交警的一幕,想必那一刻刘海涛的心中一定是天下舍我其谁的感觉,麻痹的,想想都爽!
黑色桑塔纳慢慢驶入了这座名为薇园的小区,九十年代初,中国的住房政策还没有正式改革,商品房还远未普及,这座小区是县民政局出资建设,本意是要建成一座老干部疗养院,可建成之后,因为环境优雅,地势清净,被县委看中,直接征用成为县级领导休闲度假的场所,上级来领导的时候也会在这里招待。
刘海涛直接将轿车开到了一座两层的小白楼前,汽车停稳之后,他殷切的为张扬拉开了车门:“李书记在里面等你呢。”
张扬点了点头,并没有和刘海涛多说话,举步向门前走去。
刚刚走到门前,房门就被拉开了,一位面目慈和的老太太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位老太太姓苏,是李书记的大嫂,后来张扬才知道,李长宇自幼父母就死了,是他大哥大嫂把他拉扯大的,后来他发迹之后,也没忘记兄嫂的恩情,不过可惜他大哥死得早,只剩下这个大嫂在乡里生活,三个女儿都已嫁人,李长宇也算得上是有良心,把大嫂接到了身边,可惜他老婆朱红梅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对他这位大嫂冷言冷语,动辄讽刺挖苦,两口子为这没少吵架,李长宇一气之下才把大嫂偷偷安置在了这里。
苏老太笑眯眯道:“是张扬吧,这两天老听你李叔提你,赶快进来,他都等急了。”她拉着张扬走进小楼,张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李长宇居然占自己便宜,我张神医一千多岁了,你让我叫你叔,你他妈当得起吗?
小楼内的陈设并没有张扬想象中的豪华,普通的瓷砖地面,客厅内放着一套水曲柳的实木沙发,电视也不过是十四寸国产彩电,表面上看这位李书记还是清廉的。
“张扬,你快坐下!我去叫你李叔……”苏老太的热情是实打实的,平日里她这里就很少有人过来,除了节假日,李长宇例行的前来探视外,老太太都是一个人生活,闲暇的时候,就在后面开辟了一块菜地,弄了几笼鸡舍,按理说小区是不允许她这样做的,可是管理人员知道这是县委李书记的嫂子,谁还敢过问,平日里母鸡在别处下了蛋,管理人员若是看到,都会规规矩矩给送过来。
“张扬来了!”李长宇矮小的身影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双手背在身后,从张扬的位置看这位县委书记,必须要仰视才见,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相遇,彼此都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长宇点了点头,其中的含义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够明白:“大嫂,赶快做饭,我和张扬到楼上说话。”
苏老太高高兴兴的答应了一声,老太太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平日里只要有人来,她就兴奋的跟过节似的。
张扬慢慢走上楼梯,跟着李长宇来到他的书房,李长宇关上房门,来到办公桌后坐下,又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不用客气嘛!”
张扬看了看沙发,坐在那上面岂不是又矮了这厮半截,这位李书记是不是有心理缺陷啊,因为身高不如别人,所以处处都想高人一头,张扬就是个逆毛驴脾气,你让我坐我就坐啊?爷还偏偏站着,我就是要俯视你,跟我打官腔?麻痹的你脱裤子的时候怎么不跟我牛逼啊?
看到张扬仍然站在那里,李长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混迹政坛多年,对于把握别人的心理他还是很有一套的,他敏锐的察觉到张扬可能对自己的某些做法产生了反感。
李长宇接下来的动作将他的睿智和多变展现的淋漓尽致,他热情的站了起来双手握住张扬的手臂:“客气什么啊,到这里就跟到自己家一样,来!快坐下!”他几乎是推着张扬坐在了沙发上,当然张扬也没存着抗拒的意思,要是他反抗,就李长宇这小胳膊小腿的,轻轻松松一抬手就能够让李书记飞出窗外。
成功将张扬摁到在沙发上之后,李书记也就势在他身边坐下,你小子不是觉得我居高临下吗?我陪你坐沙发,这总算得上平易近人了吧?
为什么会有今天的会面,两人都心知肚明,如果没有人主动点破,可能他们的会面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张神医的策略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李书记深思熟虑之后的对策是主动出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对方的弱点,他拿起茶壶为张扬倒了一杯茶,从茶几上早已摆放好的两个茶盏来看,李书记对今天的会面早有准备,而且相当充分。
握着茶盏,张扬却突然想起了隋炀帝赐给自己的那杯毒酒,右手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泼出了少许的茶水。
李书记波澜不惊的双目之中悄然掠过一瞥惊鸿,唇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虽然强装镇定,可是毕竟底气不足,于细微之中已经流露出他的惶恐。他哪里又知道,人家怕得根本不是他,而是触景生情想起被毒杀的往事。
茶是好茶,特级碧螺春,汤色清亮,雅香扑鼻,张扬一直都是个懂得生活的人,倘若在过去,保不齐他会诗兴大发,泼墨挥毫,虽然他的诗从来都写得不怎么样,可是现在他没有那个心境,甚至连品一口茶的心境都没有,慢慢放下了茶杯。
人在官场,说话的时候,职业性的腔调是不由自主带出来的,李长宇虽然竭力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可是话语中的那种气势还是包含在其中的:“张扬啊,那天的事情还是要多谢你了。”道谢是必要的,无论其中包含着怎样的玄机,以后又会如何发展,可人家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一点李长宇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抹煞的。李长宇一向自认为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从他能够善待自己孤苦伶仃的大嫂能够证明,假如张扬救他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么尴尬的场面,也许他和张扬的关系会更加简单有些,单纯一些,他对张扬的感激也会更由衷一些,现在他明明知道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心中的感激并不是那么的真诚,平心而论,他对张扬的敌视和戒心要多于对他的感谢。
张扬淡然一笑,他的目光虽然没有看李长宇,可是也能够体会到李长宇此刻内心中的忐忑和不安,小辫子被别人抓住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像李长宇这种有一定政治地位和身份的人,人越是到了一定的位置,越是害怕失去,这种患得患失,往往会掩盖一个人的本性,会让一个人首先考虑的是自己而忽略了事情的本质。在张扬看来这件事很简单,老子救了你的性命,你理所当然要付出回报,虽然李书记已经拿了一万块,可那点钱在张扬看来是远远不够的,要知道在大隋朝,老子随便扎一针都要一百两黄金,一百两啊!更何况我救了你的命,命是钱能够买来的吗?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折算一下怎么也要有一万两黄金,如果你是清官,一次性拿出个五千万人民币或许老子就此作罢,可横看竖看你丫的也不像清官,没有一个亿别想打发我。说句实话,张扬还真没打算用李书记和葛大队之间的那点苟且之事做文章,跟性命比起来,那点男女间的事儿又算什么?张某人的大气可不是盖的。
可人家李书记不这么想,他更关注的是那点苟且之事,以为张扬是想拿着自己和葛春丽的事情做文章,要挟自己,从而获得最大的利益,却没有想人家只是想找他要诊金那么简单。
沉默在特定的时段也是一种残酷的心理交锋,李书记和张扬的交锋上,张扬完全成为强势的一方,谁让你李书记那点事儿都让人家看到了,谁让你丫的不检点,谁让你丫的身体不行还玩车震来着?
李书记看着张扬不动如山的表情,不由得对眼前的年轻人生出欣赏之情,这小子才二十岁吧,一个年轻人能表现出这样的沉稳已经很难得了,想当初自己二十岁的时候,还没有他的这份心理素质呢,他哪里知道,人家那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主儿,别说是你一个县太爷,就是当年大隋朝的皇帝人家也见过无数次。
张扬不说话,在李书记看来这小子是等着自己开出条件,他咳嗽了一声:“小张啊,昨天我去县医院做了一个全面的体检,结果都出来了,我完全健康,哈哈……”李长宇笑了两声,却发现张扬英俊的面孔仍然紧绷着,唇角流露出些许的不屑,虽然只是少许,可是人家李长宇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这小子什么东西,居然敢鄙视我?李长宇平日里很少生气,就算生气也不会写在脸上,他一向认为生气是沉不住气的表现,作为一个成熟的政客是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他早已达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只可惜自从那天春水河边车震事件之后,李长宇平静无波的心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东窗事发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不知何时东窗事发,眼前的这小子对李长宇而言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让他痛苦的事,偏偏不知这颗定时炸弹在何时爆炸。
李长宇这两天也想过最坏的可能,就算是这小子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又如何?一个卫校生,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孩子,他说出的话又有多大的可信性?我是春阳县第一县委书记,他说出来,别人只会认为他是在诋毁我的人格,李长宇对自己的威信还是相当的自信,在春阳县的两年多时间内他党政一把抓,无论工作能力还是政绩都是有目共睹的,既然做事情,得罪人总是难免的,有人诋毁也是正常的,李长宇这边胡思乱想着。
张扬却慢慢摆弄着茶几上的烟盒,看似漫不经心道:“那帮江湖郎中又懂得什么?”一句话就全盘否定了县医院的结论。
李长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些可都是县医院的专家,再说了人家都是你的老师,你只不过是一个卫校实习生凭什么说人家?他意味深长道:“小张啊!医学上是要讲究有理有据的,多数人还是会相信专家的话,虽然你水平很高,可是你太年轻了。”这句话等于赤裸裸的威胁,小子你跟我得瑟什么?就算你抓住了我的某些把柄,你有证据吗?你说出来那晚的事情又有谁会相信?李长宇这句话虽然说得婉转,可是他对张扬的称呼变成了小张,语调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居高临下的威压就算是傻子也能够听得出来。
张扬当然能够听出他的弦外之意,表情却仍然没有任何的变化,淡然道:“马上风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必死无疑,就算是得到急救,若是没有遇到我,也一定会落下后患。”
李长宇内心顿时凉了半截,果不其然,这厮拿着自己和葛春丽的那点事儿开说了。
张扬重复着将烟盒竖起而后放下的动作:“你用手按压一下左胸第三根肋骨之间的地方。”
李长宇满脸狐疑的看着他,并没有按照他的话行动,当然也有他不知道第三根肋骨在何处的原因在内。张扬摇了摇头,在他左胸某个位置轻轻点了点,李长宇挪动右手,并拢食指和中指按压了下去,只觉着一种针扎般的感觉从手指下迅速扩展开来,一直蔓延到他的全身,李长宇的脸色顿时变了。
张扬又指了指他右耳后半寸左右的地方,李长宇在他的指引下又按了一下,眼前猛然一黑,他的心跳瞬间变得剧烈起来,几乎要跳出他的胸膛,李长宇下意识的捂住心口,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如纸,其实那晚之后,他也查阅过马上风的资料,知道马上风属于急症,多数和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有关,所以他第二天就去县医院做了一个全面的排查,让他欣慰的是,体检结果令他相当满意。张扬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也并非危言耸听,不过他还是以为张扬只是凑巧救了自己,而自己的体质应该不差,所以才没有留下任何的后遗症,可是张扬刚刚露出的两手已经让他深深震撼,足以证明眼前的年轻人的确有着高深莫测的本领,李长宇低声道:“怎么会这样?”他的声音已经微微有些颤抖,要知道今年他才四十四岁,还远未到退休的年龄,而且他在春阳县的政绩深得江城市某位大佬的欣赏,最近极有可能更上一层楼,进入市级领导层绝不是梦想,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拥有一个好身体的基础上,假如身体完了,一切也就完了,无论你的能力如何,无论你的关系如何,你的身体都已经不行了,给你再大的权力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