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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在童明生的侧脸上,给锐利的五官渡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只是一双瞳眸深邃中又似带着压迫,他突然栖身而下,和胡三朵面对面。
阳光在他身后,面上落下一小片的阴影。
距离如此之近,胡三朵甚至看到他眉宇中一颗黑色的小痣。
她已经贴着床头,无处可退,手中的杯盏拢紧,迎上那道锐利的视线:“这些与我无关,我不想知道。”
童明生定定的看着她,不言语,胡三朵冷然回视,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能输人不输阵了。
童明生终于直起身往后退了一些,出门去了,到了门口又帮她带上门,才说了句:“你好好休息,旁的的确与你无关,不用多想,不会有人对你怎么样!”
“咔”门关上了,院子门也关上了,满室寂静。
胡三朵沿着床头滑下来。
这样,就结束了?
童明生这人阴晴不定,对自己每次都没好气,以后还是远着些吧,这屋子恐怕她也要尽快搬出去,药效上来,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
童明生拎着两只桶从家里出来,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直接往村口而去。
程三皮突然从沙枣树后出来,神色讪讪的跟在童明生身后:“老大……”
“有事?”
“呃……老大,我只是汇报一声,东西都转移了,也让人传了消息出去,李修壑应该已经知道了。”
“你是要向我邀功?”
程三皮一噎,忙打哈哈道:“不敢,不敢。”
童明生继续往前走,直到河边才站定了,这里视线稍宽阔,河水贯穿村落,要是有人偷听,一览无余。
程三皮和童明生相识多年,对他的性子十分了解,倒不怕童明生的冷眉冷眼,嬉笑道:“老大,昨天嫂子无碍吧?”
童明生“哼”了一声:“你还挺闲,不然去帮着老朱伺候牛羊去吧!”
程三皮浑不在意:“老大,昨儿个小弟我可不知道原来嫂子这么大能耐,居然摸到咱们的据点了,还躲得挺深,知道你有洁癖,咱不是也没让人碰她一下嘛,你看你这张冷脸……”
见童明生神色越发阴沉,程三皮总算闭嘴了,昨天他那担心的要死的样子,分明就是…还是心里更诚实,嘴巴不老实而已。
“老大,我说正经的,我昨天受了惊吓,不想再去山上了,去帮老朱两天也可以。”
童明生瞪他一眼,他又笑道:“老大你不知道,昨天嫂子的背篓,我一打开差点没吓死,现在我是饭都吃不进去了,可不想再去山上了,咱们那片,那几个小子整日的要试试三眼铳的准度,见着鸟就打,连老鸹都不愿意靠近,满林子都是虫子。我现在看见绿色的东西头皮都发麻,你有没有问问嫂子,收虫子做什么的?”
“废话这么多!”童明生冲他挥了挥袖子,程三皮嘻嘻笑了两声,就哼着曲子洋洋洒洒的走了。
“苍霞扬东讴,清风流西歈。垂露成帏幄,奔星扶轮舆……”
歌声里少了吴侬软语的低靡,多了北地的豪迈。
童明生又在河边静默了一会,见有人过来挑水,也赶紧将水装满,往回走。
***
胡三朵吃过那老妇人童张氏送来粥米,又喝了药,才觉得好了些,等童张氏走了,她也睡不着了。
这具身体的素质极好,恢复的也快,不像上午那般乏力了。
门口的树上一只老鸹叫了一嗓子,胡三朵没找见背篓,昨天收的虫子也不见了,少不得出来赔罪一番,可那地方她是再也不敢去了。
奈何那只老鸹不依不饶,舍了十斤大豆才打发了。
厨房的水缸里装满了水,她烧水洗了个澡,才觉得浑身舒爽了些,闲来无事,正想睡会子午觉,突然屋外有人敲门。
旋即又有个陌生的声音喊了声:“胡娘子可在?”
这么称呼她的,也就只有朱强和他底下的人,胡三朵以为朱强找她有事,整理了衣衫,赶紧出来。
却是个不认识的老汉,长得圆圆胖胖,长相乏陈可叙,只一双眼珠子闪闪发亮,十分精明。
见到胡三朵这般年幼,面上就显了几分轻视:“这位就是胡娘子吧?”
见胡三朵点头,他又道:“胡娘子叫我马管事就行,听说胡娘子治好了朱老板养殖场的猪瘟,今日是慕名而来,请胡娘子走一趟马家马场,几匹马有些不利索,胡娘子要是能治好战马,也是大功一件,必有重酬,这机会也不是人人可得的……”
这老儿这番请词还真是恩威并施,治好了有重酬,治不好难道还是她的过错,他一个管事,用这施恩的语气,分明没将她看在眼里。
“马家马场?可是给朝廷供养战马的?”
“正是。”马管事说着,面上掩盖不住的骄傲。
胡三朵曾听那裘姓兽医提到过,明明是两万战马眼看供不上了,这马管事却不老实,只说‘有几匹不利索’,这么轻微的病,还来找外面的兽医作甚!
语气却十分恭敬:“马管事亲自来请,这真是折煞我了,只是我并不会医治马疾,朱老板那不过是瞎猫装上死耗子了。”
马管事闻言倒也没怎么失望,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关于注射药物这一手段,只有朱强和童明生知晓,旁人不知,马家在手段通天,也无法打探出。
胡三朵好生将人送出去了。
那马家养着那么些兽医,上次裘大夫言语之中,已经透露出马场里兽医间明争暗斗,她没有任何根基,何苦趟这趟浑水,和别人争饭碗。
再说那马公子,上次因他之故差点车毁人亡,他不道一声歉,不说一声谢,就一锭银子打发了事,可见马家教养实在不敢恭维。
到晚间,童张氏给胡三朵送药来,胡三朵才知道童明生已经离村了。
给童张氏道了谢,又称自己已经大好了,胡三朵拿了一钱碎银子硬塞给她,童张氏虽然年老,但是力气极大,推拒道:“二郎已经给过了,哪能收双份的钱,你呀,手里又没有地,柴米油盐,样样都要花钱买,也不容易,存点钱好好过日子……”
童张氏说到这眼睛闪了闪,又咽下了下半句话。
童明生让她帮着照料胡氏,这胡氏也是命不好,守寡不到一个月,日日不得安宁,也罢,她就给她掌掌眼,按照二郎说的找个老实本分的,嫁出去也有个依仗。
胡氏被休了,也不用替明兴守着,她模样也不俗,看着也是能生养的,丰乳肥臀,身体底子好,有力气,还没破过身,说亲应该也不难,只是还没谱,先不说了,自己先相看吧。
胡三朵只得收回来了,却不知,童明生已经托人给她找老公了。
童张氏慈爱,她也看在眼里,可并不擅长言词,从来童家湾这断时日,亦都是被逼的无奈了才出言的。
不知如何答谢是好,想起前几日发泡的豆芽,找到桌子上盖着布巾的水壶,将里面的豆芽全部掐了,装在篮子里,塞给了童张氏。
彼时村里人也知道发豆芽,还是一个媳妇子说是跟南方嫁来的妗子学的,只是颜色有些泛红,味道还发苦,若不是实在没菜吃,一般人家是不会吃的。
胡三朵发泡豆芽的方法是她实验了多次的,样子就水灵,童张氏看得眼睛一亮,却也没多问,知道这东西并不值钱,一把绿豆能发出一大篮子,就收下了。
只是对胡三朵的印象却又好了几分,是个心灵手巧,也知恩的。
一回去,童张氏就琢磨起胡三朵的亲事来。
这些胡三朵自然不知晓。
当天晚上,小黄才可怜巴巴的找回来了。
又是两日,除了晒晒被褥,打扫屋子,杀菌除螨,倒也无事,身体大好了,胡三朵在童明兴的房间里看了会书,正有些困倦,却又有人来找。
却见童花妮泪眼婆娑的站在门口,并不说话。
胡三朵把她让进屋来,她又呜呜咽咽的哭了一阵,才把事情说了。
崔大柱家已经来下聘了,一头牛崽子,并二两银子,喜的花妮爹童善德不知如何是好。
在乡下这聘礼不算低了,一头成年的牛就是八两银子,好些的得十两了,一头牛崽子也得六七两,喂养几个月就能干活下地了。
“我躲在门后偷偷的看了一眼,那人长得高壮,一个拳头都快比我的脸大了,要是他一拳头打下来,我……”童花妮说着瑟缩了一下。
“他长得也不好看,凶巴巴的,嗓门大,他在堂屋说话,我在后厨里,都觉得耳朵震得发麻,偏我娘说这样的好,有力气,会挣钱,咱们金城这地界的,哪个不这样呢?三朵姐,你说女人怎么就这么命苦,我不想嫁,可也由不得我。”
胡三朵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女孩儿因为医治牛的事情,和她倒是走的很近,勤劳本分,在那样的家庭里,也没有养得性格压抑,只是最近抱怨的多了些,却也多是认命罢了,从来不说父母半句不好。
可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真心想帮花妮,却也无计可施,花妮有爹有娘,她也只是个外人,她手中全部积蓄现在倒是有十多两银子,可童善德会把花妮卖给她吗?
突然灵机一动,说不定试试也行。
“花妮,要是有人出十两银子买你,你爹娘会不会考虑不让你嫁了?你们家的牛现在也好多了,要是牛治好了,又有人出钱,还把你嫁给崔大柱吗?”
童花妮楞了一下,双目噙泪看着胡三朵,有些犹豫:“可卖去做丫头,也就值当三五两银子,就我这样的,人家不会出十两吧?要是遇到的主家不好……”